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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〇回 华日丽仙山花放水流入独立 灵潭追魅影星驰电射燕飞来(4)


  夜课完后,英琼见癞姑仍在打坐,便独自走出洞外,一看星躔,正是丑末时分,暮春日长,东方已略现曙色。依还岭自从圣姑禁法满了时限,去了法力掩蔽,现出庐山真面,四围仍是本来的穷山恶水、危崖大壑环绕,外观仍看不出它的妙处。内里却是灵山仙境,迥绝凡间。静琼谷本是全山奥区,一早一晚之间气象万千,尤为绝胜。英琼觉着连日勤于用功,久已不曾选胜登临,一时兴起,飞升崖顶,想观日出佳景。刚到顶上,便见残月西斜,犹挂遥山,尚未全坠;疏星三五,犹吐明光。满山花露溟濛,春烟杳霭中,大半轮红日已自东方天际吐射万道光芒,徐徐往上升起。最妙的是东方遥空更无片云,那青苍苍的碧天吃日光一射,黄红相映,幻出半天异彩虹辉。近处却有稀落落几片白云,在碧空中自然舒卷,随时变幻出奇峰怪石、仙人异兽等等形状。一会,又有两片忽然凑在一起,又复展开,渐伸渐婉蜒如带,浮沉空中。

  日光一照上去,中心比雪还白,边上却幻印层层彩晕。时有二三巨禽,成行雁阵,横渡碧空,飞鸣而过。又待一会,朝旭渐高,转成白阳曙天,满山大地,齐现光明。天空浮云,也不知何时化去。晴霄万里,苍苍一碧,越显得天宇空旷,无际无涯,比起往日红霞半天,浮纨散绮,又是一种光景。低头俯视,花树中时有翠羽仙禽,沐着阳光,在枝头上飞鸣跳踯,嘤鸣不已,音韵娱耳,如奏笙簧。零露未晞,晓雾渐敛,到处香光浮泛,五色缤纷。远望东南峰峦岩岫,黛色肥鲜,更无杂色。时有飞瀑流泉,玉龙倒卧,界破青山,自上飞堕,雪洒珠喷,鸣声浩浩。更有松杉之属,千奇百态,盘拿倒置,飞舞其间。再看近崖谷外一带,危崖高耸,势欲排云,苔痕深浅,石色苍秀。无数花林之外,更有万竿修篁,干霄蔽日。清溪映带,正涨春波。谷径曲折,中藏幽境,端的悦目赏心,观之不尽,令人置身其间,胸襟开朗,顿生灵悟。

  英琼暗忖:“自来此山已近三年,因是仙山,花开不谢,四季长青,灵奇秀美之景观赏已多。似今日这等空中不见片云,晴美淑清的天色晨光,却还第一次见到。莫非有什佳兆不成?”

  正寻思间,遥望东南天际起了破空之声,晃眼邻近,当头一道暗赤色光华疾驰而来,到了幻波池上空,忽似飞星下坠,直往池中射去。英琼看出暗赤色光华邪气甚重,知是妖党无疑。因已和癞姑议定,只要妖党不寻上门来,时机未到以前,任其往来池底,无故绝不前往招惹,何况己落池底,追去也是无用。时已不早,米、刘、袁三弟子由昨夜起在洞中修炼,均未出来。神雕原在洞外守候,此时不见,料又喜事,隐身空中了望。正想下去唤米、刘、袁三弟子出洞比剑,考验各人功力,就这一转念间,猛又瞥见一道青光随在暗赤光华之后,电驰追来,到了池上,更不停留,往下射落。先觉妖光异样,近于红发老祖的化血神刀,却又有好些不同之处,威力也相差甚多,而且光色暗淡,好似主人斗败负伤逃遁之状。后来那道青光来势特疾,由远处追来,飞得更高,与天色相混,远望稍不留意便看不出。加以破空之声甚微,为赤光所掩,先后仅只瞬息工夫。英琼不想生事,只顾看那妖光下落,心又在想别的,所以不曾发觉。

  晃眼青光迫近妖人,飞到池上,流星赶月般尾追飞堕。刚觉出那是本门家数,青光已刺波而下。方在惊诧,猛又瞥见一点银星,由碧霄之上朝崖前斜射下来,晃眼放大,风声劲疾,其速如箭。定睛一看,正是那心爱神雕钢羽,离地还有老高,便急鸣了两声,英琼听出是在唤袁星速出。知它自从转劫以来,横骨业已化尽,用功精勤,虽然学习人语,终以天生钩舌,咬字尚不真切,遇到急时,仍然用原来鸟语。因袁星和它相处日久,情分深厚,又能通晓它的语言,可以向人代达,所以每一遇事,首寻袁星为作舌人。见它来势如此急骤,分明见自己在崖上,不曾招呼,先唤袁星速出,非有紧急之事,不会如此。心方一动,神雕钢羽已自飞下,口吐人言,朝英琼叫唤。

  袁星和米、刘二人正在洞中做完早课,闻得雕鸣甚急,俱料有警。袁星首纵遁光飞出,也到了洞外,后面跟着米、刘二人。初意神雕必有话说,哪知朝自己叫了一声,便即飞落。英琼随由崖上飞下,见袁星连问何事。神雕竟似急躁,只不回答,与自高空飞落急遽情景,迥乎不类,却连看了自己两眼,益发奇怪。英琼虽奉师命与白眉师祖传谕,令神雕归到自己门下,神雕平日也把自己当作主人,终以他与白雕同在白眉门下,论起来,辈分比己还高。就说人与禽类不能并论,得道终究多年,并且自从老父出家,便全仗它照护,平日多呼之为兄,不愿忘本。众弟子中,独对它未肯以师礼自居,从来未加斥责。这时见它迟疑不言,料定必有顾虑,便走过去,抚摩着它身上雪羽,笑问道:“你在空中巡视,发觉追赶那驾暗赤色遁光的一道青光,是本门中人么?有话只管明说,吞吞吐吐作甚?”

  神雕对英琼最是忠心,无论如何倔强,只要英琼略加抚慰,立即温驯异常,无不惟命。闻言睁着一双金光四射的神目,又朝英琼仔细看了一眼,忽朝袁星用鸟语连声鸣啸起来。袁星闻声,面上立现惊愤之色,不等神雕叫完,便朝英琼道:“师父,前在飞雷洞与石师伯同在一起的赵师叔,适才在东南方紧追一妖人到此,大约不知那是幻波池,径投池中去了。”

  英琼闻言大惊。神雕忽然怒视袁星,啸声顿厉。袁星道:“你怪我作什?这事岂是瞒得住的?师父早看见了,你不是说不妨事么?”

  神雕闻言愈怒,扬爪作势欲抓,袁星连忙避开。英琼喝住,问是何故。

  袁星答说:自从那年史南溪、施龙姑、孙凌波诸妖邪火攻凝碧仙府,诡谋未遂,死伤逃亡,瓦解以后,石奇、赵燕儿均爱神雕灵慧,雕、猿又时往飞雷径游行,时常相见,彼此甚熟。以神雕的目力,适才燕儿飞来时,本可以现身阻住,告以易、李诸人在此,引来相见。因妖人遁光极快,燕儿别才二年多,功力竟大非昔比,来势比妖人还要神速。想是先未曾见,发觉妖人,再行穷追时,已吃逃远,不久必被追上无疑。神雕也和英琼一样,先见妖人飞入池中,只顾看了一面;又以这类事常见无奇,后面就还有人,也是妖人同类,没想到会有正教中人追来,更没料到还是本门中人;加以当时正往西北方空中回翔,飞得既高,相隔又远。

  燕儿所用飞剑并非旧有,不曾见过,功力又那么精强,由远方数百里空中飞星过渡而来,眨眼到达,不近前不易看出,再一疏忽,就此错过。容到闻声见影,看出是他,业已下落。本心池底洞门紧闭,也许和往日为妖尸所拒的妖人一样,与前追妖人一同闭洞不纳。意欲飞身下去警告,忙飞到池上空,运用神目往下透视一看,所追妖人已为燕儿飞剑所斩,横尸就地。只此瞬息之间,燕儿也没了影子,同时洞门正由开而闭,知道燕儿已被妖尸诱进洞去。神雕知燕儿与英琼总角之交,前在仙府一同修道时情分甚厚。当时又惊又怒,未敢冒失下去,未暇思索,忙即飞回告急。刚急唤袁星出洞,准备告知,一眼瞥见英琼在崖上,眉间煞气益发透露。忽想起二人至交,闻报断无不往救援之理。但是英琼煞气已冲华盖,应在顷刻,去必无幸,深悔冒失。本不想说,方在心中盘算,吃英琼一抚弄,不肯违忤,事已目睹,业被道破。再一注视,煞气虽然明显,并无晦色,不过虚惊在所不免,只得告知袁星,欲令设词回答,止住英琼暂勿前往,等告知癞姑,从长计议,再相机行事。

  袁星因在仙府时燕儿相待甚厚,不在神雕以下,不特背了众人随时指点,并还怂恿金蝉、石生等几个年轻而法力高的师伯叔,瞒着灵云,暗中传以师门心法,所以得了双剑不久,便能飞行绝迹,随心运用。平常问答尤极谦和,不似别位小师叔们喜欢嘲骂轻侮,从没叫过一声猴子。因此对于燕儿又是感恩,又是亲切。一听警报,急怒交加,冲口便说了出来。神雕怪他不该快口,故尔发怒。

  哪知英琼本来震于池洞禁制神奇厉害,犹有一两分顾忌,及听神雕说是并无大碍,反更心定。燕儿既是穷途总角之交,同门相处又是莫逆,闻其被陷妖窟,便真有险也应勉为其难,何况无碍。闻言,惟恐癞姑拦阻,假意对众说道:“二师伯最重同门之谊,法力又高。但她和大师伯一样,都还未到除妖的时候,去必有险。钢羽鸣声,她在洞中想已听到,许是功课未完,故未出来。少时你们不可说出真话,她如同时,只说见有妖人飞入池底,来势猛恶,现已飞走。赵师叔为人正直,仙福颇厚,至多被困些时,必无他虑。我此时须在洞中入定,你们可仍照往日练剑便了。”

  说罢,刚要返身入洞,去取那末带在身旁的法宝,就便暗中写一字帖留与癞姑,立即赶往,将赵燕儿救了出来。忽见米、刘、袁三人都望着自己发笑,心中不快,也无心诸问。猛一回头,原来癞姑正站身后扮着鬼脸,神态甚是滑稽,料知先说的话已被听去。

  英琼直性,不善诳语,关切燕儿,心又忧急,不禁脸上一红。未及张口,癞姑已先说道:“琼妹,不必瞒我,你那心意我已尽知。去只管去,但须稍微商量,不必忙此一时。钢羽可仍去空中隐身了望,对你师父也无庸担心,我保她去,也保她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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