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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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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三黑纵横多年,从来没失过风,一旦遭受这样重大挫折,当时急怒攻心,两太阳青筋乱迸。刚张口要大骂,猛一想强敌尚在自己店里,照此行径,明是死活存亡局面。日里被剪去若干死党,如无一定把握,怎敢去而复转?保不定今晚就有一场恶斗,不在事前准备,骂有何用?又想起适才皮筏靠岸时朝自己冷笑的那个瘦汉子,也是用三根木棍插在一个小包里上,与吴勇所说马雨辰身材相貌虽还有点相差,看那神气,必和对头一路无疑。 自己本来还稍好些,偏生今早起来坐不安立不稳,闯魂一样赶到此地,踪迹已然落在敌人眼里。便自己能忍,敌人也未肯缓手容让,看来非拼不可。尤怪的是敌人本领如此高强,必非寻常人物。自己平常行事照例软吃硬让,不树强敌,手脚更是十分干净,休说各路成名人物不去招惹,连那稍微面子宽一点的镖头都没过节,怎会惹出这厉害的对头寻上门来?苦想了一会,只想不出敌人来历路道,急得饮食也无心下咽,不住在屋里来回乱转,满口黄牙挫得直响。 吴勇知三黑性虽凶暴,遇上事却能沉着应付,手段也极阴狠毒辣。见他上来没有迁怒怪人,难关已过,便凑近身前低语道:“适才我想这厮姓马名雨辰,莫不是宋林他哥事情败露,青海那老驴日的得信赶来寻我们的晦气吧?雨辰两字合在一起,正是一个震字呢。” 三黑自信行事机密稳妥,怎会与这样厉害的对头结下深仇?吴勇如早送信,也还有个打算,如今事如星火,转眼即苦,凭动手决敌人家不过。党羽虽还有不少好手,一时半时也召集不到。自己是众中之首,又不便临阵退缩,丢那个人,只打不起主意。再听吴勇一说,猛然想起,年来所行所为已逐一想过,十九人死口灭,未遗后患。就有几个身后有人的,也不过疑心在这条路上出的事,空自愤恨,查访不出根脚,再说本领俱都有限,就知道底细,也无足为害。近年勾结官府,便是为对付他们,怎单把此人忘记?当初暗算宋奎,本已打探出他是老鬼家亲信,又是宋林之兄,心存顾忌,不想妄动。 无奈他是刘、赵二镖师勾来,立意寻仇,软硬不吃,以前又曾伤过他们同伙,便还他镖,也不能了,非但人丢不起,事一泄露,这碗黑饭决不能再吃安稳。实逼无奈,才将宋林支开,毒计埋伏,亲自出马。那探得对方底细的亲信已暗命人刺死,其余手下人等均不知所杀的人是谁,以为事绝谨细机秘,不想仍然泄露。不是此人尚可,如是此人,宫私两面均非对手,如另换一人也无此大胆,孤身寻上门来,把派出去的人杀了个落花流水,伤亡净尽。越想越对,越对越心寒,瞪着两只满布红丝的凶睛,呆望着吴勇,满头是汗,做声不得。 吴勇见状,又献殷勤,近前附耳说道:“这老驴日的实在厉害,跟鬼一样,无论明暗都斗不过,弄巧此时就在房上窥探动静也说不定。反正要拼一下,何如我们放大方些?” 话未说完,三黑被他提醒,倏的一声狞笑,厉声喝道:“你快去见马客人!就说我适才得信,承他台爱光临,高兴已极。本心想去拜望,一则夜深,我还有点私事,不能分身,命你代往问候,送上一席,略尽地主之谊。有什见教,三日之后听他吩咐好了。” 吴勇明白三黑缓兵之计,心料敌人必在暗中窥伺,主人既按江湖礼节行事,敌人那大名望,明知对方是借这三日工夫请兵调将,暗中准备一切,也无不允之理。自己一走,敌人必赶回北店相候,三黑正好乘机布置。立即应声,往北店中跑去。 先到柜房一问,答说:“自从敌人去而复转,便派三名精干党羽充作店伙,在侧守候,分出一人随时报告敌人动作。适才来报,对头吃喝之后对他们说:‘你们东家来了,我仰慕他已久,有心送他一桩礼物做见面礼,无奈还没配齐,只拿一半送他,未免不成敬意,所以此时还不好意思见他。不过我最小气,那礼物照例给人家看了,日后仍要取回家去,存着当古董。再说不见你们东家的面也永配不齐,且等明晚再说吧。’说时,还有好些疯疯癫癫的醉话。他们拿话套他来历和真姓名,像是吃醉了酒,答得都牛头不对马嘴。我们已想乘机在酒里下迷子呢。” 吴勇一听大惊,忙说:“他全是做作,这个可动不得。我就见他去。” 说罢忙往里走,才往西院一拐,便见一个守候人急慌慌跑来。吴勇料知有事,心中忽然乱跳,闪向旁边。来人悄声一说,才知敌人说了许多醉话,忽命店伙走出,不到明日起时唤人不许走进,径自闭门吹灯,上床卧倒。这三个守候人自不放心,先在别室轮流隔窗瞭望,当日院中并无他客,暗影中好似对屋房顶微晃,还有一点响声,当时眼花,没什在意。内中一个因他睡得过早,前往柜房送信,走过窗下侧耳静听,没有声息,假作问他要茶水不要,连问好几声,又拍了两下门,均无回应。心中起疑,恰值月光上来,正照窗上,偷偷舔湿窗纸朝里一看,室中人已不见。 吴勇闻言,心想这厮昔年威名远震,非比寻常,一夜工夫伤了我们许多人,还不甘休,公然登门,决无中途退缩之理,不知又闹什鬼?好生忧虑,嘱咐来人,速告那两同伴,扮作不知,照前守候,等他回来,随时通报,匆匆赶回南号店内,一问并无什事发生。三黑自他走后,便命随来心腹党羽小鱼鹰蔡全、铁巴掌牛四,各骑本店快马,赶往兰州西关金天观恶道虎爪真人常明元那里告急。又派贼伙由水陆两路四出求救,召集徒党,约定至迟明日傍晚,务要赶来金沙镇,与敌人拼个死活存亡,已然分头去讫。 吴勇算计,那化名马雨辰的青海大侠铁梧桐独行神叟马震,此时离开北店,说不定又去中途堵截,寻蔡、牛等人晦气,适才前往北店打招呼,偏又慢了一步,没有遇上。敌人孤身上门,事先没得叫明,凭他怎闹,都是露脸。尤其此老,当年出了名的心辣手狠,嫉恶如仇,昨晚派出去的人,只放回一个没脸狼柏锐,还被他削去耳朵留下记号,余者全部遭了毒手,尸骨无存,分明有心赶尽杀绝。只是三黑手下,遇见就算,一个不留,端的恶毒已极。既恐告急诸人中途遇害,又恐敌人当晚便来生事。 三黑水旱功夫虽极高强,如和此老相比,简直差得太多。别人和自己更不用说。因三黑性情大暴,敌人欺侮太过,回时只说马震酒后闭门装睡,门窗户壁未动,忽然不见,小箱所放人耳和敌人所说许多不中听的话还不敢当时说出,正自忧虑。三黑似已看出,板着一张青森森的丑脸,目闪凶光,喝问道:“是福不是祸。吴老弟,你已随我多年,什阵式没见过?怕他怎的!” 吴勇吞吞吐吐,悄声答道:“我不是怕,是想适才话未带到,对头便已他往。这厮不讲情理,蔡、牛诸位走在路上如若相遇……” 底下话未说完,三黑狞笑道:“我的哥,你怎这糊涂?马老汉这次既要把我们一网打尽,难道他还不晓得我是祖师爷的徒弟?休看马老汉昨日手黑,我今天派出去的人必定好好放过,一个不伤。适才蔡、牛二人也想到此,执意分两路走,以防遇见敌人,至不济也有一人把信与祖师爷送到。蔡全还要往抚衙与何教师送信,请他相助。是我再三拦阻,这不是有人告我们要动官司走人情,没的叫老汉笑话。后来他们还是分两路走,不料你也这样心虚,真把人家老汉看浅了。我断老汉下山一人,总有一两个徒子徒孙。奴才小辈跟来。他睡时不叫人惊动,少时必回。我此时已打好主意,你着人把北店几个卖唱的叫来,我们先乐上一会,你再请到北店,照适才的话投帖好了。” 吴勇知他遇上大事,愤怒极时,只一招呼酒色,不是准备和人拼命,便是想下恶毒计策。所料敌人不伤蔡、牛诸人,也颇有理,心中略宽,为想讨好,刚要答话,着人去唤唱手,猛听窗外喝道:“马三大爷怎肯与你们这等鼠窃狗盗相见!现有他老人家手谕在此,容尔等多活三日,等贼道赶来,一同纳命便了。” 跟着一道寒光穿窗而入,叭的一声,正扎在三黑面前方桌之上,乃是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寒光闪闪,颤巍巍插在那里,柄上卷着一个小白纸卷。 吴勇见状大惊,方欲张口喝问。三黑毕竟久经大敌,见敌人全没按照一点江湖行径,一味强横,虽觉欺人太甚,心中只管又惊又怒,仍然强作镇静,先把手一摆,止住吴勇,挺身起立,大喝道:“我夏三黑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小小名头,既承光降,总须见个强存弱亡!不过我是此间地主,他又落在我的店里,不能不把礼尽到,打个招呼,谁知你们这样不通情理。回去告诉姓马的,我也不值与他写回信,就照他来条行事。休说三天,便三十天三百天我也候着,任凭他去约请帮手好了。” 话犹未了,来人又在窗外喝道:“好不要脸的松娃!你平日鬼鬼祟祟,专一阴谋暗算,欺软怕硬,哪一件事通过情理,今日明知报应临头,权使缓兵之计,将贼道贼党寻来,妄想免死,还敢说嘴!实告诉你,三太爷如非想借你手一网打尽,今晚便早要你的狗命了。你要想活命的话,三太爷向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只要把你们的左耳一齐割下留下记号,装满存在你们店里的人耳匣子,将贼店贼巢贼船再一齐烧掉,逐出甘肃地面,也不是一点活路没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时,三黑情知来人竟敢临窗喝骂,长久不去,又是马震遣来,决非弱者,出去动手,一定讨不了好,一个不好,将强敌招来,就许当时开销,连这三天期限都等不过去。无奈泥人也是有个土性,对方的话太已难听,横到极处,通没丝毫容让,除翻脸还骂,纵出动手外,无言可答。正在忍气寻思,想等来人再行发话,忽听窗户外面唉呀吧达连声,似有数人受伤跌倒,负痛呻吟,来人也不开口,忙使眼色,令吴勇赶出看时,窗外店伙已把三个受伤人抬扶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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