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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平日行踪飘忽,谁也见他们不到,偶和恶人作对,全都蒙面,腰间各围着一片虎皮,这样冷天,臂腿全露在外,只穿着半截短装,所用兵器尤为奇怪,简直无人能敌。最好是并不偷盗人家东西,轻易也不杀人,只凭本领强迫对方自吐罪状,将平日作恶、巧取豪夺收刮来的金钱,照他所说去做好事,二三十两做一份,放在山野无人之处,由他暗中监督,等那穷人自己来取,送银子去的人当时还不许走,必须等那头蒙面罩的苦人把银取走,表示非他二人所拿,苦人也都走远,方始现身,重又告诫一阵,亲自释放。本县几个著名的恶霸豪绅固然无一幸免,连现任的官府和两家告老归林的大官绅都为所制,无一敢强。动手的人只这两小兄妹,一个守在收银之处,一个隐藏苦人归途,防备甚严,方法又极巧妙,随时不同,使人莫测。那些拿银子的苦人都曾受他们指教,不是预先藏好等他号令,便是四方八面装着拾荒斫柴和过路的人,照所约时候赶到,银取到手却并成一路,到了中途女侠藏伏之处会合,由她率领,各自回去,谁也不许开口,头上面罩也是非到地头不许取下,因此连这些得银的苦人也都不知同去的人是谁,对方如想跟踪便倒了大霉。似这样,前后共做了六次。

  中有一次,对方乃是离此三十里的一个上豪,父子二人都会一点武艺,老的还是武举,平日专喜结交江湖,养有好些教师打手,当夜被他制住,心却不甘,为了善财难舍,送银之时,约了几个平日相识的能手,都是绿林中人,一面并还暗中请了官兵,准备一下将这男女双侠擒住惨杀,连那些拿银的苦人也全当作贼党,送往衙门,请功治罪。谁知弄巧成拙,刚一到达,全被对方制住。这次还多了两个少年,女侠不曾露面,由狄龙子当先发话,喝破阴谋。不消片刻,土豪这面,连教师打手和所约的人,全被三人点倒,不能转动,不是后来两少年中有一力劝,说恐连累善良,去的人至少也死掉十几个。

  就这样,那几个帮凶的恶贼仍被狄龙子用重手法点了穴道,至多只有半年活命。土豪父子,老的一个没有跟去,不知怎样,小的再三哭求,认借悔罪,勉强保得性命,人也成了残废。所送银子,本是假的,狄龙子发落完毕,把人一齐赶往山洞里面,分出一人看守,也未令其再取,不多一会,便有数十个恶奴长年,用骡马抬了银子送到,照样被他关到山洞里面,要等天亮才许回去。后去的人自然更不敢强,候到天明出看,人和金银全数失踪,到家一问,原来他父子的阴谋,不知怎会被狄龙子知道,非但将计就计,就势除了几个绿林恶贼,并还偷了他的名片图章,日里向官府送去一封密信,将官兵止住。县官吃亏在先,本就心寒。

  明明看出字迹不符,对方这大本领,上次不死已是便宜,如何敢惹?这两个异人并不自家偷盗、危害民间,受逼送银周济苦人的,都是几家最有钱的富绅土豪,谁也知道厉害,甘吃哑巴亏,并无一人报官。土豪父子见面密谈,先要县官发动捕快官军。本就万分为难,难得有他来信打消,正好推托,便装糊涂,非但不曾派兵,次日暗中命人探明经过,反拿了他的书信向其质问。土豪父子吃了大亏还不敢说,县官又打官活,再强下去,非家败人亡不可,那封假信,认也不好,不认也不好,实在无法,只得忍气吞声,赔尽小心,推说:“前日密谈乃是一时糊涂,与人负气,想借官家势力和他作对,后知诬良为盗关系重大,业已醒悟,仗着双方交情,收回前言,请老父台格外包荒,不要见怪。”

  又说了许多好话,县官方始乘机收风,那封假信反倒成了把柄。风声传出,人心大快,更把这几位少年侠士说得天神一样。

  众人先听发现贼党踪迹,虽然吃惊,因自己本有准备,也未放在心上,当地又是一个大镇,断定当夜不会发生变故,有事当在前途荒野之中,稍微谈论也就拉倒;内中两个气盛的,还说了两句大话。后听来人说起这几个从未听过的少年侠士的义举,并说狄龙子和那同伴又像夫妻又像兄妹,平日谁也看不出他们形迹,偏是那么形踪飘忽,出没无常:老是男的出面、女的暗中接应,不是形势紧急,难得有人见到,怒吼起来声如狼嗥,尖锐刺耳,也不知他们名字,每次都是狄龙子事完自报姓名,本领之高从来少有,人更机警灵巧,谁也无从捉摸。土豪父子所约几个能手,均是绿林中有名人物,内一老贼并还享有数十年威名,并非弱者,那些教师打手,主人会武,想也不是寻常,这多的人,竟被狄龙子和两同伴全数制住,无一漏网,内一美少年并还不曾动手,为首几个恶贼均受内伤甚重,半年必死,本领之高实是惊人,这未戴面网的两少年只此一次,以后便未露面。

  后又谈到这日白天,土豪外甥金小亭在镇上饮酒,听人谈起狄龙子同声称赞,心中有气咒骂了几句,正和人争论,猛觉腰间微麻,人便不能转动,同时面前有一秃头村童走过,生得瘦小枯干,一点也不起眼,本是来吃素面的,刚刚吃完走去。先还不知厉害,只觉周身麻木,嘴还能说,手脚已不能动弹,呆立地上,因正和人争论,指手画脚,这一来,和泥塑木雕一样,自然惶急,料是受人暗算,可是店中十九熟人,就有几个过路商客,坐得颇远并未起立,神气绝对不是。

  总算旁坐的人眼亮,说方才村童会账起身走过时,好似伸手朝他腰间点了一下,虽然生得瘦小枯干,但这两位大侠每次下手均戴面网,无人见过他的真相,也许是他,莫要为了计快送命,就是半身不遂,也太冤枉。一番话把众人提醒,虽觉那两位异人,一个高矮相差,一个又是少女,全不相似,这类异人到底难料。

  内中还有一个受过好处的人送柴来卖,名叫刘有德,曾学过两年武功,虽然不高,却非外行,狄龙子曾经见过,觉着决非本人,无奈此外没有第二个,那村童看去面生,如是过路客商,不会这样打扮,好些可疑;而被点的人又是周身酸痛,头上直冒汗珠,万分难耐,偏又不能走动,急得无法,转求同伴和旁坐方才与他争论的酒客,先将村童寻回,姑且一试,一面命人回家送信。正七张八嘴、乱得一天星斗,刘有德已先赶将出去,见村童正在前面街口买场糖吃,越看越不像是狄龙子,心想:“恩人曾说现在不到时候,遇到极恶穷凶之徒,就将他的家产全数献出,也须为民除害,不能饶他活命。否则便须与人为善,迫令改过,决不妄杀一人。如何为了背后几句咒骂下此毒手?年纪又是这轻,断无此理。可是听旁坐人的口气,他手一伸,人便麻木不动,正与二位恩人本领一样,莫要真是他的同伴?”

  刚忍不住凑将过去想要开口,村童似已警觉,回头笑问:“大哥,想替那厮说情么?”

  刘有德见那村童貌不惊人,生得十分丑怪,那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出奇,口气谦和,正与狄龙子相仿,忙赔笑道:“这厮只是仗他娘舅财势在外欺人,强赊硬拿,并未有什大恶,小英雄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请回去给他解开如何?”

  村童笑道:“背后骂人虽然可恶,也不应给他吃这大亏。我因听他自称是那恶霸外甥,口气那么强横,人家恭维狄龙子也是良心话,人并不曾见过,先没见他在座,业已赔话,不过话收不转,稍微分辩两句,已答应代会酒账;还不甘休,气势汹汹,欺人太甚。我虽看不过去,开这一个小玩笑,仍恐把事做错,正向别人打听,你就来了。看你人颇忠厚,又是一个卖柴的,凭他那样人,决非一党,既这等说,我去将他解开便了。”

  正说之间,酒铺中人已纷纷赶出。

  刘有德虽是樵夫,人颇机警,暗嘱村童:“且慢,先装一点架子。”

  然后抢先迎上,向众悄说:“我已问过,这位果是狄龙子好友,本领更高,千万对他恭敬一点。人多反而误事,诸位相公大爷请先回去,只请店东和小人陪他回去,诸位各自饮酒,装不知道才好。包在小人身上,叫金大爷复原就是。”

  众人见他神情紧张,又看出村童形貌虽极丑怪,遥立微笑,神态有异,不敢不信,除几个和金小亭同坐的酒客心中愁急,掩在一旁张望外,余人纷纷归座。

  刘有德同了店主,将村童迎将进去,先代金小亭说了许多赔罪的话。内中一人正问:“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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