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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哪知公孙左足此刻悲愤填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喝道:“我公孙左足有生以来,还从未被人愚弄,想不到今日阴沟里翻船,竟栽在你这小子手上。”

  他身为一派宗主,以他的身份,本不应该说出这种江湖市井之徒的话来,但此刻他已认定四明山庄的凶手之事,普天之下,除了这白袍书生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做到,又认定管宁定必是这白袍书生的党羽,方才对自己说的话,不过是来愚弄自己,让自己始终无法查出谁是真凶,因此心中不禁将管宁恨入切骨。

  这恨痛之心,激发了他少时落身草莽的粗豪之气,此刻大声喝骂,骂的语声,虽快如爆豆,但这几句话间的工夫,却又已排山倒海般攻出七招,只可惜这白袍书生身法奇诡快速,有如鬼魅,招势虽狠虽激,却也无法将之奈何。

  白袍书生身形闪动,心里根本毋庸去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只是顺理成章地去闪避这些招势,有如水到渠成,丝毫没有勉强之意。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这有如疯狂一般的跛足丐者,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左足牙关紧咬,手中铁拐所施展出的招式,虽仍如狂风骤雨,呼啸不绝,胸膛起伏,却已远较先前急遽。

  这以轻功名满天下的丐帮帮主,此刻不但将自己一生武功的精华都弃之不用,而且也摒弃了一切武学的规范,招式大开大阖,大砍大劈,非但不留退步,而且不留余力,这数十招一过,他真气便难免生出不续之感。

  管宁心中正自寻思,该如何才能阻止他的攻势,哪知这丐帮奇人突然大喝一声,后掠五步,漫天拐影风声,亦为之尽消。

  白袍书生双眉一展,飘忽闪动的身形,也倏然停顿下来,静如山岳般挺立着,生像是他站在那里从来没有移动过似的。这一动一静间的变化,当真是武学中的精华。管宁虽不甚了解,心中亦不禁不胜企慕地暗叹一声,然后才发觉自己的身形也突然停顿下来,几片枝叶,飘飘从树梢落下,几点砂石,静静落到地上,然后这林间又归于静寂。

  却见公孙左足铁拐一顿,在这已归于静寂的树林中,又发出砰的一响,白袍书生又自茫然地望了他一眼,缓缓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

  公孙左足本来微垂的眼睑,此刻突然一抬。数十招一过,他已自知自己纵然拼尽全力,却也无法奈何人家,自己死不足惜,但自己一死,这件秘密岂非永无揭穿的一日?

  因之他垂下眼睑,一来是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悲愤,再者却是调息着体内将要溃散的真气,此刻双目一睁,便冷冷说道:“你到底是干什么?”

  白袍书生为之一愕,却听公孙左足冷冷接道:“你明知我已揭穿你的秘密,还站在那里?哼哼,若我是你的话,便该将我一刀杀死。说什么你武功虽高,难道高得过天下武林?”

  白袍书生仍是满面茫然,管宁却已尽知他言下之意,忍不住脱口道:“公孙前辈,四明山庄中的凶杀之事,小可虽未亲眼目睹,但却可判定另有他人所为,老前辈如若这般武断,岂非要教真凶讪笑?”

  公孙左足双目一凛,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之中,尽是凄厉悲愤之意,一面伸出他那一只干枯黝黑的手指,指着白袍书生狂笑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将‘四明红袍’、‘君山双残’、‘罗浮彩衣’、‘终南乌衫’,一齐杀死?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让你受伤——”

  他惨厉地大笑三声,又道:“此次四明红袍飞柬来邀我弟兄和乌衫独行、罗浮彩衣这些老不死出山,说是不但真的‘如意青钱’已有着落,而且还要商量另一件事情,我就在奇怪,为什么这其中竟少了黄冠老儿、翠袖夫人这些人,尤其是四明红袍夫妇和这两人本最要好,这种要事却为什么偏偏不找他们?”

  他语声微顿,像是又在强忍着心中的悲愤,瞑目半晌,方自狂笑道:“现在我才想起,这红袍小子原来还没有忘记十五年前,在泰山绝顶和我们几个结下的一点怨毒,竟是和你勾结好了,想把我们全都诱到这里来,布下陷阱,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哈哈,哪里有什么‘如意青钱’,哪里有什么机密大事!人道‘四明红袍’最是狡诈,先前我看他夫妇两人一副风神俊朗的样子,还不相信,直到此刻——哈哈,只是他两人虽然奸狡,却还比不上你的凶狠,他们也万万不会想到,你竟连他们两人也一齐杀死!”

  他连声狂笑,连声怒骂,只听得管宁心中亦不禁为之所动。

  “难道此事果真如此?”

  转目望去,只见那白袍书生目光低垂,满面茫然地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我干的?我是谁?难道真是我干的?……”

  公孙左足双眉一轩,仰天厉啸,道:“公孙老二呀公孙老二,我叫你不要轻信人言,你偏偏不听。”手指一偏,指向地上那串青钱:“偏偏要带这串东西赶到这儿来,好好,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想那‘四明红袍’如果真的知道了‘如意青钱’的下落,又怎会告诉你?”

  他低声叹息一下,目光突又转向白袍书生,狂笑道:“你武功虽然高绝,心计虽然狠辣,却忘了世上还有比你更强的东西,那就是天理,那就是报应。今日我公孙左足既敢揭穿你的诡计,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是聪明的,趁早将我杀死,否则我就要扬言天下,说出你的恶行。你不但做出这等凶恶之事,还要利用个年轻小子,将罪名推到‘峨嵋豹囊’身上。”

  目光一转,转向管宁,又道:“你若是以为你帮这恶魔做下移祸之事,这恶魔便会多谢于你,那你就大大的错了,有朝一日,哼哼,你也难免要死在他的掌下。”

  管宁失神地伫立着。这公孙左足所说的话,听来确是合情合理。他方才亲眼看到武当四雁、罗浮彩衣,以及少林木珠和这公孙左足的身手,知道这些人俱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而此刻,他再以这白袍书生的武功和他们一比,便觉得他们的武功虽高,但在这白袍书生面前,便有如萤火之与皓月一样,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

  是以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疑云大起,又是许多新的问题在他心中说出:“这白袍书生虽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武功仍是如此之高,看来也只有他能将那些人一一击毙,而他自身所受的伤,自然是在和别人交手时不慎被击的,这伤势使他丧失了记忆,因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否被他所杀。”

  一念至此,他不禁暗道:“那么……难道他便是凶手,但是……”

  他脑海中掠起在六角亭中所见的那怪客,以及那突然而来的暗器。“但是,那两人和那些暗器却又该如何解释呢?这公孙左足虽然以为这些事都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但我知道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呀!”

  目光抬处,只见公孙左足和白袍书生四目相对,公孙左足面上固然是激动难安,目光中像是要喷出火来,白袍书生的面上,亦是阴晴不定。

  他心里似乎也在寻思着这公孙左足所说之话的正确性。

  “这些话是真的吗?难道我真的做下了那种事?无论此事真假,这跛足乞丐既然说了出来,便一定会扬言天下,找人对付我,那么,……我该一掌将他劈死吗?但是……我究竟是谁呢?”

  管宁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地转身奔上山去,他想将那些落在地上的暗器拾起一些,让公孙左足看看,这些暗器究竟是谁的。

  这些暗器如是真的属于峨嵋豹囊,那么此事便可窥出一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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