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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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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近来可好?” “很好。” “他是否还每天弹三弦?” “是的。” 她的眼中仿佛有一丝痛意:“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是谁? 白天羽静静的凝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我大概知道吧!” 听见他这句话,她忽然笑了,她虽然在笑,却笑得很凄凉,笑得很幽怨。 “这不能怪你。”她的声音也很凄凉,幽怨:“你三岁时,就再也没有看过我了,也真亏你父亲将你养得这么大。” 白天羽在听。 “你父亲一定时常向你提起我。”她说:“将我的所作所为,一点一滴都告诉你,是不是?” “没有。”白天羽说:“他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从来没有?”她眼中的痛意仿佛更浓了。 “从来没有。” “对,本来就这样的。”她笑得更凄凉了:“他的个性就是这个样子,我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你呢?我为什么要问?” 她那水雾般的阵子,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夜晚的海风,就仿佛仇人手中的剑锋般冰寒,又仿佛是迟暮女人冰冷的心。 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海风吹过,吹起了她那披在肩上的长发,她的肩膀仿佛在振动,又仿佛是在抽悸。 是因为海风寒冷?抑或是…… 自从在海边第一眼看见她到现在,白天羽的脸上始终都没有表情,任何什么样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面对着她。 慕容公主来找他时,他就已隐隐约约猜想到要见他的人是谁。 这个时常令他午夜梦回时,偷偷躲在被窝里流泪,心里头不知叫过几千几万次的人,如今已在他的面前,他已见到了她。 见到她,并没有那种渴望见到而终于见到时的欢愉,也没有因为害得他们父子流离颠沛的那种仇恨。 没有,什么都没有。 白天羽见到她,就好像看见一个和他毫无相干的人一样。 真的毫无相干吗? 三 海上的星辰看来更朦胧,更凄迷。 大船静静的行驶着,船首破浪,浪花银白,迎着月光交织成一片光芒的网。 海风吹过,又将她长长的发丝吹起,她的肩已不再悸动了,她缓缓的抬起头,微笑的看着白天羽。 “今天找你来,本是想好好的看看你。”她微笑的说:“并且想听你叫一声——” ——叫一声什么? 她忽然顿住了,突然挥了挥手,摇摇头苦笑说:“算了,明知道不可能的,我又在希求什么?” 白天羽知道她希望他叫什么,这个字不知早已在白天羽心中叫过几百万次。 他曾试过几千种不同的音调去叫这个字,可是等到他真正叫出时,他才发现那几千种不同的音调实在无法和真正叫出口的比。 他注视着她,看得好深好深好深。 她虽然依旧美丽,雍容华贵,可是她毕竟已老了。 她虽然做过对不起他们父子的事,可是她已受到了岁月的惩罚,如今她只不过希求能听到一声。 听到一声 “娘。” 多么平凡的一个字。 可是如果你处在她的立场,你才会了解到这个平凡的字,对她有多么大的震撼力,她有多么渴望听到这个平凡的字。 如果你是白天羽,等这个字叫出口时,你才会发觉这个字中有多么深的感情在,你才会发觉这个字叫得多么凄痛,多么的心酸? ——这种感情是自远古以来人类最纯净的感情之一。 母亲怀胎十个月,婴儿哇哇落地,辛辛苦苦的养育着,所有的辛苦代价都在婴儿头一声“娘”中,得到了补偿,得到了满足。 四 “娘。” 等这个字叫出口时后,白天羽就已无法再那么平静了,他那一直强压着的感情,这时已崩溃了。 原来这个字是那么容易的叫出,白天羽激动的想哭,可是他从三岁开始就已不再流泪。 他的眼中虽然无泪,可是他的心中却在滴血。 本已不再希求什么的她,本已绝望的她,忽然听见了这个字,她竟然惊慌失措,她竟然一脸怀疑之色,她睁大了眼睛看看白大羽,用颤抖的嘴问:“你叫什么?你刚叫什么?你能不能再叫一次?再叫一次好不好?” “娘。” 她的眼睛中的那层水雾已不在了,已化作泪珠流下,已化作亲情流出。 她虽然在哭,却是欢愉之泪。 “你知道我等这一声,等了多少年吗?”她喃喃的说:“等了二十多年了。” 白天羽已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是等叫这一声等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 在这亲情流露的这一刻里,天地间的万物都变的很丽,就连那一声尖叫声也都变得不那么刺耳。 尖叫声是由甲板上传来的。 等白天羽他们两人上了甲板,甲板上已站满了人。 星辰闪烁,月色柔亮。 海水波动,光芒交织。 闪烁的光芒中,隐隐约约的可看见两条人影在海面忽沉忽露。 “救人。”声音简短有力,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会有这种音调。 别小看这些女娃娃水手,一做起事来,个个动作俐索迅速,绝不输给那些强壮的男人,她们三两下的就将海上的人给救了起来。 看见这两个被救上来的人,白天羽不禁尖声叫出:“藏花,任飘伶。” 原来这两个人竟是从海底天然气洞被海浪漩涡卷走的藏花和任飘伶。 “羽儿,你认识这两个人?”她看着白天羽。 “是的。” “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显然已喝了不少水,必须先将海水排出,再让他们服些药酒,休息一下就可恢复元气。” 解救工作很快的就做好了,藏花和任飘伶喝了些药酒后被安置在两间精致的舱房。 海风拂过,拂走了黑暗,东方已现出了灰蒙蒙的鱼肚白,这时大部分的人都已就寝,控制台里只留下四个女水手在驾船。 白天羽的船舱就杖安排在藏花和任飘伶的旁边。他现在就躺在床上,但是并没有睡着,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他的思绪却已现得好远好远。 ——远得几乎令他忘了什么地方? 那里仿佛是一座很高的山,山中仿佛有一追清泉,清泉旁仿佛有一株古松,古松下仿佛有一位老人、一位少年。 老人将一把剑交给少年,并对他说:“带着这把剑,带着‘白’这个姓到江湖去。” “是。” “你要确记一件事,不要去惹一个叫仇春雨的女人,一定要远离她,知道吗?” “知道。” “去吧。”老人闭上眼睛:“让‘白’这个姓再度扬名武林。” 于是少年带着剑,孤独的走下高山,留下寂寞的老人守着古松,伴着浮去,任凭清泉倾泄而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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