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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直到此刻,甄定远才第一次露出些许慌乱之象,但他本是枭雄,心机远高于常人,是以一忽里又自恢复了阳阳之色。

  黄裳少女续道:“宫后座料想你会有此举,故此将免死牌装在包袱内,使你无从获知布包内所装何物,待得包袱打开,免死牌亮出后,再要有所行动,业已来不及了,此外又叫一个陌生少年负责投进包袱,使你绝对想不到这布包内所装竟会是燕宫双后的免死牌,这一着也是始料未所及吧?”

  甄定远轻咳一声,闷然不语。

  黄裳少女用着讪讥的口气道:“甄堡主,你的算计虽则纤丝密缝,滴水不漏,无奈撞上燕宫双后,也只有自认吃瘪了。”

  黑衣人跨前一步,冷冷道:“小姑娘,你的语气也太过肯定了,姓甄的不敢得罪双后,故必须受免死牌的支配,老夫难道惹不起么?”

  黄裳少女道:“摩云手与燕宫双后齐名,那自然是惹得起的。”

  黑衣人道:“既是如此,老夫要杀得这掌柜老头,双燕免死牌又岂能拘束得了我!”

  单掌一抬,笔直往店掌柜推出。

  黄裳少女适时高声道:“燕宫双后二人在小路当口等着这几人安然退出本宅,我是说双后两个人,你看着办吧。”

  黑衣人掌势微窒,惊道:“双后齐出?……双后齐出?……小姑娘你没有打诳?”

  黄裳少女道:“双燕免死牌既在此出现,到底我有没有打诳,阁下心中想必明白得很。”

  黑衣人睛瞳连转数转,忽地大喝一声:“咱们走——”

  他身随声起,出厅后在半空一个转折,瞬即没入黑暗中不见,甄定远和狄一飞也相继掠起。

  临去前,甄定远身在空中,忽然一扭腰,一言不发对着地上的蜡装人头遥遥劈出一掌——

  悄无声息之中爆出一声霹雳般巨震,那蜡造人头被他的掌力劈成无数粉屑,碎片横飞……

  一眨眼,甄、狄二人身踪已经去远。

  店掌柜转身朝黄裳少女道:“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只可惜了那只‘青犀’,如此神兵利刃被甄定远这等剑手带走,不啻如虎添翼了。”

  黄裳少女道:“一把宝剑换回二万五千两银子,这笔买卖大有盈余,难道你还舍不得么?”

  店掌柜摇首道:“话不是如此说,这位少年在老朽那店铺里,使剑露了几手,造诣颇为不凡,我实在很想将那柄‘青犀’赠送于他呢。”

  赵子原情知店掌柜所指的乃是自己,忙道:“不敢,老丈混迹于市井,韬光隐晦,小可却误认市侩商贾,致多有得罪,还望恕宥。”

  店掌柜微微一笑,赵子原执礼复道:“还未请教老丈名讳。”

  一直到目前,他仍未弄清楚店掌柜与燕宫双后、香川圣女之间,到底有何关系牵连,首先要知晓的便是他的姓名身分,是以迫不及待问出口来。

  店掌柜犹未回答,黄裳少女抢着道:“你别一个劲儿问个不歇了,快跟我走吧——”

  赵子原怔道:“随姑娘走到那里去?”

  黄裳少女道:“去见燕宫双后啊,你为她们做了一桩事,宫后多少会给你一点好处的。”

  “燕宫双后身分何等尊隆,而小可在江湖籍籍无名,还不是听令旁人予驱予遣,焉敢妄求赏赐施舍,盛意心领了。”

  显然他仍念念不忘刻前双后座轿路过,重帘深垂,既不愿见他的面,连话语都不屑与他直接对谈,要宫妃转达的屈辱,其实他本非量小器窄之人,但对今夜之遭遇,竟是耿耿不能释怀,似此心理,连他自家亦解释不出。

  黄裳少女翠眉一耸,怒道:“不去便不去,哼,不识抬举!”

  一顿蛮靴,自赵子原手中抢过那块玉牌,向店掌柜招呼一声,连袂离宅而去。

  偌大的宅院,只剩得赵子原与司马迁武二人,案上烛火已将燃尽,而他俩仍互相保持着缄默,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良久,赵子原终于转过头来,道:“司马兄此后行止可得与闻吗?”

  司马迁武道:“这座宅院是家父留下的故园,荒废已久,小弟准备留此重建家园,说不定就在此定居下来。”

  赵子原错愕万状,似乎想不到对方会有定居于此的打算,但眼下他却不好多问,说道:“既是如此,小弟先行一步。”

  他抱拳为礼,快步离开庄院。

  司马迁武目送赵子原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时长夜已褪,外面天边出现了微曦,灰黯的晨光落在墙内,迷蒙之中现出一片灰白。

  嘱目东方上升的旭日,司马迁武唇角噙着一丝莫可言测的笑容,疾步走出大门,他竟也毫无眷恋的离开了这座的故宅。

  ***

  骄阳万里,司马迁武一口气走到晌午时分,来到泾阳城北高王山,他一面浏览沿途景色,一面找寻憩歇之所,终于在一块靠近飞瀑的岩石上停下来。

  在岩上落坐不久,一块云层从远方飘过来,罩住无际晴空,须臾,便下起霏霏细雨来。

  司马迁武默默坐在岩石上,任凭雨丝飘洒,那在斜风吹荡下细雨和飞瀑溅珠的流泉,并没有两样,久久他已完全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里。

  飞瀑后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语声:“炎曦当空,正苦烦渴,忽尔云雨挟风而至,倒可令人尽涤一身暑气,落得清爽清爽。”

  另一人笑了笑道:“文崎兄此言甚是,如此灵境胜迹尽罩于轻风斜雨之下,正是应了前人一句,良辰美景,相得益彰了,吾兄喝了这杯,何不吟首七绝以助兴?”

  另一人半晌无语,大约是在斟酌诗句,过了片刻,方朗声吟道:“犹忆江南梅熟日,对泉吹笛雨连绵,名山尽历游何处,飞瀑声中对雨眠……”

  那清越的声音道:“兄台在江南呆久了,连吟诗作赋都免不了有乡土之感触,此情此景,倒也颇有江南风味,惜乎江南风光我心仪已久,却始终未尝有机会前往一游。”

  司马迁武暗忖:“这两人独占佳景,雨下酌吟,当真是绝俗雅士,我不期在此邂逅,何不过去攀谈结识?”

  正待移身过去,只闻那清越的声音复道:“昨日小弟接到文崎兄驿传束柬,立刻赶到灞桥迎迓,不审何事竟劳动兄台自南方千里迢迢赶来此地?”

  那被唤做“文崎”的压低嗓子,道:“这个么?……你先瞧瞧这封柬帖——”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音传来,另一人惊呼道:“怎么你也接到了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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