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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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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和尚裂嘴笑道:“除色字一关,吃、喝、赌,贫僧是一日都离不得的,道长你知我甚深,又何必故作讥嘲之言。” 店伙将酒菜端来,花和尚擎起一杯酒饮了一口,骂道:“拿这种娘儿们淡酒与贫僧喝,你酒店不要开了么?” 一甩手,将满杯之酒泼在地上,酒杯打得粉碎。 店伙赔着笑脸,换过一坛老酒,花和尚满满倒了一杯,举觥一饮而尽,舐了舐嘴唇,连呼道:“过瘾!过瘾!”清风道长冷然道:“酒多误事,你还是少饮一些的好。” 花和尚举起袈袖抹去嘴边酒渍,道:“笑话,区区一坛老酒岂能把我醉倒。” 清风道长沉声道:“那话儿你带来了没有?” 花和尚道:“带来了。”他朝清风道长一眨眼,大声道:“牛鼻子,咱们已有许久未尝聚头,今日得好好干上一场,别一别苗头……”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副纸牌,摊开摆在桌面。 赵子原心道:“我道花和尚话语中所谓干上一场指的什么?原来是又要赌牌了,难道他居然毫不避讳,当着一众酒客前,大喇喇与清风道长斗叶为戏么?奇怪的是,清风道长才问到他带来‘那话儿’没有?分明意有所指,花和尚即取出那一副纸牌做什么?” 清风道长道:“你又手痒了不成?贫道便陪你赌一副牌也罢。” 花和尚开始砌牌,手法甚是干净俐落,一撒骰子,道:“黑杠三点,四五加翻,倒楣,你先掀牌——” 清风道长正待伸手拿牌,花和尚一把将他按住,道:“且慢,你拿什么下注?” 清风道长笑道:“便赌一坛老酒怎样?” 花和尚点点头,忽然压低嗓门道:“掀第二十七张——第二十七张纸牌……” 赵子原心念一动,那花和尚虽然已将嗓子放低,但因他坐在邻坐,加以运功用心窃听,故以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呼道:“果然有鬼——” 敢情花和尚与清风道长乃是故意借斗牌为戏,以瞒人耳目,其却实在暗地里传递讯息,或进行某项交易阴谋,那花和尚既然指示清风道长掀翻第二十七张纸牌,可见那一张纸牌必有古怪。 赵子原想到这里,眼睛更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清风道长的掀牌动作。 清风道长若无其事地数了数牌张,然后抽出其中一张纸牌放在手里,旁人不明就里还以为他在点妥纸牌的数目,但赵子原心中可就有谱了,——那清风道长拿到手里的正是第二十七张纸牌! 清风道长瞇起眼睛,注视手中那张纸牌的牌底,口里不时发出“嗯”“嗯”“嗯”“嗯”之声。 赵子原运足目力自旁侧望去,远远只能瞥见牌底好像写了数行黑字,旁边还画着有一幅图,那图样竟与一座坟冢有几分相似! 霎时他像是为人劈头打了一棒,暗忖:“若果那张纸牌牌底所画的,居然真是一座坟冢的图样,事情就大有蹊跷了,因为剑鞘夹层所藏那张纸片上的留字,亦曾提到坟冢的字眼,两者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吧?” 清风道长仔细看了许久,将那张纸牌放回原处。 花和尚低声道:“再翻第四十五张纸牌——” 清风道长略一颔首,再度数起牌数来,接着又抽出其中一张以手遮住牌面,凑近眼前观看。 赵子原可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动了,他眼珠一转,脑中已有了计较,当下长身立起快步走到僧道两人这一桌前面,冲着花和尚拱了拱手,朗声道:“大师别来无恙。” 花和尚一言不发,只是自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 赵子原径道:“记得前番见面,大师与小可尚有一场牌局未了,今日机缘凑巧碰上大师,又值大师赌兴正高,咱们正好继续那一场未完的牌局——” 花和尚神色微变,道:“来日方长,咱们赌牌的机会多的是,你急什么!” 赵子原笑笑道:“清风道长与大师既是旧识,玩牌的机会才比我更多着哩,区区委实技痒不已,来个喧宾夺主,哈哈,道长请先让小可一局!” 毫不客气一伸手,就将清风道长手心那“第四十五张”纸牌取了过来,清风道长未防及此,一时大意之下,手中纸牌竟被对方攫走。 赵子原装作不甚在意地掀开牌底,忽然清风道长冷哼一声,道袍轻轻一拂,赵子原才拿到的那张牌,犹未来得及过目,竟然又被卷到了清风道长的袍袖之中…… 清风道长冷笑道:“道友,你是白费心机了。”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道长不让区区参加牌局么?” 花和尚哼一声道:“少在咱们面前耍花招了,你想瞧这张底牌的内容是也不是?” 赵子原敷衍道:“在下只想赌这一副牌。”花和尚道:“拿你一命作赌么?” 赵子原道:“赌命亦未尝不可,只要有相当的代价。” 花和尚正待说话,倏然他整个人宛若触了电一般浑身一颤,双目圆睁,再看清风道长时亦是如此! 赵子原循着他俩的视线望去,但见店内黑暗的角落,坐着一个像是不胜酒力俯在桌面上,身穿一袭白布衣衫的人,在他前面桌平置着一只长剑,剑柄上一绺黄色的剑穗迎着店吹进的夜风微微飘动。 花和尚梦呓似的喃喃道:“那把剑子,那把剑柄上的黄色剑穗……” 清风道长皱眉道:“你,你怎么了?” 花和尚低喃道:“那把剑柄上的黄色剑穗……不错,就是他了!……” 清风道长神色不觉变得肃穆许多,道:“是他?和尚你没有认错么?” 花和尚道:“错不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那白衣人伏在桌面,竟似已经醉倒,俄顷,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拍桌面高声喊道:“店伙!看账!” 赵子原下意识瞧了那白衣人两眼,只觉他面貌陌生得紧,压根儿未曾见过,倒未十分在意。 那白衣人随手丢下一块银锭,抓起桌上长剑,蹒跚往店外行去。 花和尚面色阴晴不定,低道:“牛鼻子,跟踪下去。” 清风道长朝邻座的赵子原呶了呶嘴,沉声道:“这小子呢?” 花和尚寻思一下,道:“他跑不了的,咱们处理了这一桩后,再转来对付于他。” 两人长身立起,大步走出店门。花和尚犹自不断叮咛:“跟得远一点,莫要败露形迹。” 赵子原打从心底冷笑一声,暗道:“我何不也跟上去瞧个究意。” 心念既决,遂匆匆付了账,出得客店,见那白衣人已走出一段路,一僧一道并肩缓步,遥遥跟在后面。 出得镇集后,愈走地形愈形荒落,那人始终漫步行着,不时还低哼着小调,生像未发觉背后有人蹑踪。 而花和尚及清风道长一心追踪前面那人,竟料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俩的背后还有赵子原在跟着。 天黑下来后,路上已无其他行人,赵子原心道:“前头那人脚步渐行增快,也许就要施展轻功了。” 抬头之际,果见那白衣人身子一提,顷忽里一条白影有如风驰电掣般急速前奔,一幌眼已在远远数丈之外,赵子原叹道:“好快的身法!” 一僧一道立时加快足步,连袂追了上去,赵子原也即疾奔而前,跟了一程,前面地势渐陡,分出数条岔路。 追到岔路当口,业已失去那白衣人及一僧一道的踪影,赵子原空自奔跑了大半天,居然连人都追丢了,不禁垂头丧气不已,无奈只有悻悻步回镇集,回到悦来客栈要了一间客房,便歇息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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