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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那银衣汉子面无表情道:“当然认得,从前你是咱们银衣总领,目下则是甄堡主所欲缉拿的人犯!……”

  顾迁武道:“顾某不愿长久滞留于太昭堡,是以留笺向甄堡主辞卸银衣队总领就径行离开,不料竟招致他的猜忌,甄堡主为人阴险残暴,劝你还是步顾某之后尘早早离去,否则迟早必有不豫之祸加身。”

  那闻声平微微动容,立刻又道:“日前甄堡主尝言,你于五年前来到太昭堡受聘为银衣队总领,与姓赵的小子一样,为的也是卧底而来——”语声顿了顿,复道:“堡主既有命令下来,咱们只好对你得罪了。”

  顾迁武道:“闻声平你未加入太昭堡银衣队前,在江南武林亦是有头有脸,称雄一隅的人物,缘何却甘心蛰伏人下?此外侯广、熊经年都是……”

  狄一飞自旁打断道:“姓顾的,你废话说够了没有?”

  顾迁武沉道:“你等不及要动手了么?”

  狄一飞更不打话,双掌并举而起,掌心逐渐泛青!

  顾迁武一瞥之下猛然向后倒退一步,失声呼道:“青纹掌?”

  狄一飞狂笑道:“你自作了结吧。”顾迁武双目一扬,道:“青纹掌也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一梦大师神情却已变得沉重,心中忖道:“青纹掌?……青纹掌?……然则眼前这姓狄的是来自漠北了,不知他和漠北那功力高不可测的第一人岚法王有何关连?”

  这时候,大漠怪客狄一飞对着顾迁武发出了“青纹掌”!

  只见他身形腾空而起,双掌下切,一股阴风寒气由那泛着不正常颜色的掌心丝丝透出,有似丝螺回绕,更像水起涟漪,涌出一圈一圈青纹,那寒气每涌出一圈,便往敌手移近一分。

  到了涌出第五大圈后,一掌已逼近顾迁武身前不及三尺,成了混沌一片,青气蒙蒙吞吐不止。

  赵子原睹状,情不自禁惊呼出声,他知那狄一飞一身功夫甚是出奇,却不想会出奇霸道一至于此。

  青纹掌力迅即涌至,顾迁武毫无考虑的余地,甚至连缓一缓,拖一拖都绝无可能,他开声吐气大喝一声:“嘿!”

  陡然他全身衣袍呼地鼓涨起来,真气沉凝不散。

  顾迁武不退反进,身形亦自疾冲而起,几乎在同一忽里,他单掌当胸一切,一招“六丁开山”横推过去。

  他这一掌“六丁开山”无异推出了一记千斤之杵,对方掌力微微窒了一窒,霎时又涌了上来,顾迁武在空中跨行数步,身形冉冉下降,双掌连挥一路打将下来,直到落地为止。

  在这短暂的片刻间,他已和“青纹掌”正面碰上十余掌了,着地之后他身躯依然稳立有若盘石!

  赵子原在一旁看得呆了,忽闻一梦禅师低声道:“阿弥陀佛,武林中又多了一个青年不世高手了!”

  狄一飞怔怔立在当地,似乎想不通自己的“青纹掌”怎会一击罔效?蓦地他仰天大吼一声,掉头牵马出寺而去。

  六名银衣汉子面面相觑了好一忽,也相继牵马退出,顾不得外头那倾盆大雨,纵马如飞驰去。

  一梦禅师低呼一声,道:“小施主好厉害的六丁开山。”

  顾迁武不在意地笑一笑,道:“好险,好险!”

  赵子原道:“顾兄武功原来如是高明,以前可把小弟骗惨了。”

  顾迁武尴尬地笑笑,道:“小弟着实有难言之隐,在太昭堡里不得不收敛锋芒,装做不甚会武,以免启人疑窦。”

  赵子原心道:“难言之隐?我自己又何尝没有难言之隐,看来人与人相处,欲剖心互视,推诚相见,是很难很难了。”于是不再发问。顾迁武道:“方才那姓狄的其实并未落败,只是他自以为可胜的青纹掌被我破去,一时难堪无颜,是以才匆匆退走……”

  一梦禅师颔首道:“事实如此,狄姓施主武功怪异非常,过后只怕还会再来。”

  赵子原忽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语道:“奇事,天下那有如此奇事?”

  顾迁武错愕道:“兄弟你怎么了?”

  赵子原道:“那狄一飞生像与甄定远关系非浅,曾为甄堡主奔波收罗三把断剑,复受聘为太昭堡银衣队总领,但小弟又亲眼见到他与留香院武啸秋暗通声息,欲谋不利于甄定远,此人骑墙左右,两面讨好,其中定有什么奇特阴谋!”

  当下遂将自己在荒野茅屋内的所见所闻,一一具述出来。

  三人商讨一番,料定狄一飞必然再来,而且甄定远既察知顾迁武潜居此寺,焉能轻易甘休,顾、赵二人乃与一梦禅师辞别,离开广灵寺。

  顾迁武与赵子原冒雨走了一程,因两人去路各异,遂分手而行……

  ***

  这一路雨点下得更大,烟雨蒙蒙压住半天边角,顺着荡荡的风势来得排山倒海,风雨没停,而黑夜是愈来愈晏了。

  灰云飘过来,一阵猛密的雨粒刷辣辣地打在赵子原身上,风雨遮住天,弥住地,使人觉得周遭除了惨黯之外再也没有旁的。

  赵子原一身已遭雨水淋成了一只落汤之鸡,他望了望迷茫的远方,迷茫的雾山云树,喃喃自语道:“雨太猛了,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适才我原该在庙里避避风雨再行赶路的……”

  又走了一晌时,雨势略为收敛了些,风也不像飞霜降雹般的刺骨贬肤了。

  就在这片昏晦里,赵子原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格格轧轧的车轮声,耳畔一道冷冰的声音道:“快闪开,你作死么?”

  赵子原回头望去,只见道一辆篷车直驰近来,车头端坐着一名御车者,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正紧紧盯在赵子原身上!

  赵子原霍然一惊,暗道此辆篷车彷佛自天而降,到了背后自己犹未发觉,虽说雨声喧哗,但车马驰行怎会连一丁点声音也未发出?

  那坐在车头驾马之人斗笠罩去大半,只露出前额与一对明晃晃的眼睛。

  错身之际,那人上拉缰辔,篷车在赵子原身侧停了下来。

  那人冷冷道:“小子你大雨夜失魂落魄地在路上闲荡,这条路可教你买下了么?篷车不用通过啦!”

  赵子原见对方口气不善,心中不禁有气,道:“区区分明行在路旁,这条路不是区区买下的就不能走么?”

  那人不屑地冷笑道:“恁地?你阻身于道中犹要强词夺理?”

  赵子原道:“到底是谁强词夺理,咱们心里有数。”

  那人尖声道:“小子你嘴底下硬得很,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

  言讫,轻轻一挥手臂,破空三点寒星疾如闪电般直袭赵子原咽喉。

  这下变生仓促,赵子原万万料不到对方会在三言两语间向自己突施暗袭,抑且下手又如斯狠毒,双方距离既近,三点寒星来得又突兀无比,令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赵子原情急智生,双手猛可往后一屈一甩,同时间身子一下子便摔到地面,贴地仰卧——

  “嗤”“嗤”“嗤”,三支细如牛毛的钢针正好好自他肚皮上飞闪而过,落于路左道上。

  那人一怔,道:“小子,原来你也不简单啊。”

  赵子原脸色一沉,道:“尊驾竟敢暗箭伤人……”

  他下意识凝目一望落在地上的三点寒星,见钢针虽是细小,针头上却是乌墨无光,显然喂有剧毒。

  赵子原凛然一惊,忖道:“这啐毒针与那残肢红衣人口里所吹,使人防不胜防的毒针完全一模一样,莫非针头上喂的也是马兰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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