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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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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望着飞掠而来的赵子原冷冷道:“小子何故狂奔不止?” 赵子原那有余暇与他多口,心中一急,足步微微顿住,后边甄定远可没有丝毫顿滞,身形迅如掣电掠将上来。 中年文士恍然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身子未见如何作势便自提升而起,从赵子原头顶跃过,在空中凌虚踏上数步,丝毫没有提气换气的耽搁,便到了五丈开外…… 赵子原几曾见过这等轻身提纵功夫,他骇讶得几乎忘形大呼。那中年文士在远外将甄定远截住,沉声道:“阁下可以止步了!” 甄定远眼看可以追获前面那人,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横加阻拦,当下只觉一阵急怒攻心,疾起一掌便往对方中腰劈去。 中年文士信手一挥,登时将甄定远一掌化解开去,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似蕴藏着惊世骇俗的深厚功力,甄定远乃是一代武学大家,那会瞧不出来,一击罔效之后,便不再贸然出掌。 他不断思索眼前这中年文士的身分,顷忽里脑际掠过千百个人名,但却没有一人有此可能,当下道:“尊驾何许人?”中年文士道:“老夫要向你打听一事——” 他年事不见太高,自外表模样观之,充其量不会越逾四十,却是口口声声自称“老夫”,令人听来相当刺耳。甄定远楞道:“但说不妨。”中年文士一落一字道:“老夫想要打听,一支镌着金日的断剑——” 语声未尽,甄定远瞿然而惊,道:“尊驾语中所指的是什么?老夫完全不懂。” 中年文士道:“既然如此,老夫只有自个儿搜寻了。” 他足步一起,晃眼间便已掠到了数丈之外,朦胧中只见灰色模糊一片,那身法之疾,步履之奇,简直使人无法置信! 甄定远哈哈笑道:“尊驾未免太狂妄,太昭堡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么?” “呼”一响,也自举步追上。 远远传来中年文士的声音:“谁说老夫要走了?” 语声亮处,已在十丈开外,甄定远提身纵前,身形有如鬼魅般一闪而过,那等速度,较之中年文士竟似不遑多让! 远处立着的赵子原只瞧得目瞪口呆,如非亲眼目睹,他那里肯相信世上竟有这种身法。 好一会他才猛然想自己应该走了,否则甄定远若半途折回,他非特得暴露身分,抑且有杀身之祸。 然而就在赵子原迈步欲行时,目光偶尔向后一瞟,倏地发见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已折了回来,立在他肩后不及三尺之地,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暗忖:“这人欺身到自己背后,居然点息全无,可笑自己犹懵然未觉,若对方有心杀死自己,这一命岂非丢得不明不白?……” 那中年文士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赵子原,默然不语。 赵子原内心暗暗发毛,道:“阁下何以去而复返?” 中年文士不悦道:“小子你多大年纪,当着老夫面前,连一声老前辈也不会叫么?” 赵子原本待反问道:“阁下又有多大年纪?当得上这一个‘老’字么?”但他天性深沉,所以立刻隐忍下来,遂朝中年文士躬身一揖,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中年文士面色稍霁,道:“这才象话些。不过老夫本意不在救你,是以大可不必说那句‘谢’字。” 赵子原道:“小可倒不以为然,有道是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以报,老前辈虽无施恩之意,却有施恩之实,异日……” 话未说完,中年文士不耐打断道:“甭啰嗦不清了,什么古言谚语,老夫听得多了,那完全是一派胡语,看来小子你倒有几分迂不可教。”他想了想,复道:“但是你模样长得倒不像说话那么迂腐令人讨厌,咱们见面亦称得上有缘,我老人家便指点你一两手也罢。” 言讫,足步在寻丈方圆内连行十余步,身形犹似斜风下飘荡的柳絮,瞧得赵子原目眩神迷,分不出他的身子到底向何方摆动—— “呜”“呜”一阵疾风疾转而过,那中年文士纵身一起,径自扬长而去。 赵子原骇讶过甚,反而冷静下来,俯身一瞧,附近坚逾钢石的地上留着十数只零乱的足印。 那些足印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蕴含玄妙的变化,赵子原一时无从捉摸,只有暂将步位默记于心。 回途中,他情不自禁问:“这人是谁,武功之高居然连甄堡主也奈何不得。” 赵子原搜遍枯肠,始终想不出师父曾经提过这么一个人,他满怀纳闷回到上房时,忽然又遇到了一桩奇事。 推开房门,一条窈窕人影立时映入他的眼帘,赫然是那容颜虽艳而神情冰冷的武冰歆!赵子原心子一震,脱口道:“武姑娘……是你……” 武冰歆双瞳剪水,在赵子原身子上下转动着,一面自腰侧抽出马鞭,缓缓圈成个吊人皮结。 ▼第十二章 马兰之毒 武冰歆慢条斯理将手中皮鞭圈成吊人圆结,右手握住鞭尾,指尖微微用劲让皮结一摆一摆地左右摇动着。 赵子原见她突然出现室中,心里那一份惊讶自是不在话下,脱口道:“武姑娘,你……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武冰歆冷冷道:“我来不得么?” 不知如何,赵子原每与武冰歆相处时,总有恍若置身冰天雪地的感觉,对方那冷酷的词色尤令他难堪不已,只有沉默以对。 武冰歆见他默不作声,勃然怒道:“一见到姑娘,你便感到心烦讨厌是吧?” 赵子原心中嘀咕道:“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其实你那颐指气使,目空一切的态度很难博得他人的好感。”口上淡淡道:“区区岂敢。” 武冰歆姣好的脸庞上因愤怒而泛红,道:“甭言不由衷了,姑娘也不在乎你对我有怎么一个看法,只是你若敢违拗于我,哼,可有苦头够你尝的。” 说出这话,立刻便后悔起来,暗忖:“我真的不在乎他对我的看法么,男子汉大丈夫怎没有自尊?他屡番遭到我的侮辱,免不得怀恨于心,这原是人情理所当然的啊……” 赵子原道:“姑娘不是说过,十日之后再行来此指示我行事机宜么?”武冰歆道:“我提前来,为的要警告你一事——” 赵子原诧道:“警告在下?” 武冰歆沉道:“近日我无意在江湖上听到一道风声,据说水泊绿屋的神秘主儿正作客于太昭堡……”赵子原心口一震,脱口道:“水泊绿屋?!”武冰歆道:“水泊是个地名,但武林中却无人知其所在,如果传闻有错误,水泊绿屋的主儿也在太昭堡里,那么你的处境便很危险了!” 赵子原勉强捺下心中的激动,故意装作不懂道:“在下不省得姑娘语中之意。”武冰歆沉下嗓子道:“孤陋寡闻如你,自然不会懂得,且说你可曾在堡内见到一个四肢不能活动,终日坐在一张轮椅上的红衣人?” 赵子原颔首道:“今午我在花圃中,曾遇到这么一个人。” 有关他在石屋外面窥探红衣人卸肢的一幕自是不便明言,遂略去不谈。 武冰歆道:“此人便是来自水泊绿屋,碰见他时最好敬而远之,若不慎招惹于他,必有奇祸临身,你务须记住了!” 赵子原垂下眼帘,默默对自己呼道:“残肢红衣人是从水泊绿屋出来的,目下业已确定了,只不知此人与昔年那一段公案究竟有何牵连?” 武冰歆见对方默然不应,恚道:“喂,到底你听明白了没有?闭着眼尽想些什么?” 赵子原道:“在下正在想:缘何姑娘对区区一命变得如此关心,居然不惜路途遥遥赶来示警。” 武冰歆用着奇特的声调道:“你想不出原因何在么?” 赵子原寻思一下,恍然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道:“是了,姑娘所以对我寄以关切,自然是为了惟恐我惨遭横死,再也无人能为你完成那件事的缘故,这道理本十分简单,可笑区区一时竟不能领悟。” 武冰歆气得全身发抖,道:“你……你该死!……” 她皓腕一抖,皮鞭飞扫而出,赵子原欲避及及,鞭尾吊人皮结,从他的头颈套过,恰正将咽喉勒住。赵子原错愕道:“在下又说错了什么?……” 武冰歆怒哼一声,手上稍一用劲,鞭结直缩,赵子原喉咙被结头勒紧,登时觉得胸中窒闷十分,面色逐渐泛白! 但他已经习惯于对方那冷热无常的性格,情知自己若予抗拒,所受到的折辱将更甚于此,因而始终静立不动。 鞭结愈收愈紧,赵子原只感连呼气都异常困难,面上颜色渐次由白而灰,双眼暴突;武冰歆瞧他形象可怖,虽命在须臾,却坦然毫无惧色,不知如何芳心一软,抖手收回皮鞭。赵子原呛口气,道:“险些我就得在姑娘的马鞭下魂归冥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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