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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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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中棠听了温黛黛的言词语意,早已知她这诸般做作,不过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之意。但他对温黛黛却毫无责备之意,只因他深知温黛黛这一番苦心,她如此做法,也不过是想要云铮与她永不分离,若非如此,她又怎能伏得住那野马般的云铮。铁中棠只觉她这番心意大值怜惜,颇堪同情,纵然用些手段,使些巧计,也是情有可原,怪不得她的。 铁中棠虽非女子,却当真可算是女子们的知己,只因天下女子,惟有对她们喜爱的人,才肯如此费尽心计。那男人若是不值女子一顾,便是求女子对他用些手段,使些巧计,那女子也是不肯的。 转目望去,只见车马奔行在荒野中,竟似无人驾驶。铁中棠暗中一笑忖道:“他两人说得起劲,我听得起劲,竟将赶车之事忘却了,此刻他两人想必还是不会想起,我也端的不该再听下去了,且让他两人温存温存,我便为他们赶车也罢。”当下轻轻掠上前座,拾起缰绳,策马而去。 这时天光已大亮,万丈金光,破云而出,将那辽阔的原野,照得一片金黄,风声中已隐隐传来浪涛声,大海想必也已不远了。铁中棠但觉精神一振,且将一切烦恼之事,俱都抛在身后,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愁来无事瞌睡多。他见到云铮与温黛黛如此光景,莫说要他一日一夜不睡,莫说要他赶马,便是要他三日三夜不睡,便是要他掌炉,他也是欢喜的。 ▼第三十八回 无语问苍生 车行半晌,大海忽在眼前,但见朝日宛如金钲,海波亦如涂金,金波浩瀚千里,令人眼界为之一宽。铁中棠一眼望去,却瞧不见海滩陆地,心头不觉一怔,再看前面岩石嵯峨,竟是一道断崖。原来方才健马无人驾驶,放蹄狂奔之下,便失却方向,此刻若非已有铁中棠赶车,车马只怕便要笔直冲入海里。 铁中棠大惊之下,硬生生挫腕勒住缰绳,但车马兀自冲出丈余,方自停顿,只要再进三尺,车马若想停顿,亦是有所不能了。俯首下望,但见断崖之下,怪石林列,石色如铁,海浪汹涌,打上岩石,飞激四溅,人马若是跌下,那里还有命在? *** 车厢中的云铮与温黛黛,虽已忘却天地万物,但车马骤停,两人心念一转,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温黛黛惶声道:“该死!该死!咱们竟忘了无人赶车。” 云铮道:“我去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话声未了,人已掠出,却见一条黑衣汉子,端坐在马车前座上,云铮更是惊奇意外,脱口轻叱一声:“什么人?” 铁中棠惊魂未定,掌心犹自捏着冷汗,听得这一声轻叱,也未及思索,便转过头来。 云铮目光动处,面色大变,狂吼道:“原来是你!”吼声中呼的一掌,直击而出。 铁中棠也不知是不及闪避,还是不愿闪避,竟被这一掌着着实实击在左胁之上,只听“砰”的一声,他身子已自马车上飞了出去,远远跌入断崖下,只留下半声惊呼,飘飘渺渺,飘荡在海风中。 *** 温黛黛听得这一声惊呼,方自抢掠而出,只见云铮左掌握着右拳,正站在地上呆呆地发怔。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双目中却布满了红丝,温黛黛又是惊诧,又是着急,惶声道:“什么事?” 云铮道:“铁中棠……铁中棠……” 温黛黛更惊,失声道:“铁中棠?铁中棠在那里?” 云铮一伸手向断崖下一指,道:“被我一拳打下去了。” 温黛黛惊呼一声,颜色惨变,身子也似站立不住,摇了几摇,终于“噗”的一声,跌坐在地。云铮面上忽然泛起一丝笑容,喃喃道:“打下去了,一拳就打下去了……”那笑容极是古怪,也不知是悲哀还是欢喜。 温黛黛身子发抖,指尖冰冷,道:“你……你好……”其实她喉头哽咽,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挣扎着站起身子,跌跌撞撞,狂奔到断崖边缘。只见断崖下浪涛击石,泡沫四溅,那里还瞧得见铁中棠人影,惟见一方黑色衣袂,挂在岩石上,犹未被海浪打湿,仍在迎风招展,看来却似铁中棠的一只手掌,还攀在岩石上,想挣扎着自海水中爬起。 温黛黛这一眼瞧下,心中悲痛,那里还能忍耐,一只手紧抓着崖边岩石,立时放声痛哭起来。云铮见她竟为了铁中棠如此悲痛,又嫉又恨,忍不住大怒道:“铁中棠背师叛友,人人得而诛之,你哭什么?” 温黛黛霍然转身,痛哭着道:“他……他有那点对不起你?你若不是他,今日那还有命在?” 云铮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反应感激他不成?” 温黛黛道:“自……自然。” 云铮大怒嘶喝道:“你不知他害了我多少次!第一次在那迷林中,他便将我送入司徒笑手中,若非我挣扎着逃出来,又……又遇见了你,早已要被他们非刑拷打而死,我还应感激他?感激他什么?” 温黛黛流泪道:“错了……错了……” 云铮大声道:“此乃我亲身经历之事,怎会错了?” 温黛黛嘶声道:“你可知那次他非但未曾害你,且是拼了性命救你,他为了救你,假意向司徒笑跪拜,又乘机将司徒笑击伤,那时他若将你放下不顾,本可逃生,但他死也不肯放下,终又落入别人手中,幸好遇见个存心向‘大旗门’报恩的赵奇刚,但赵奇刚也只能救出一个人而已,在那种选择之下,他仍是选择了救你,便令赵奇刚负你逃生,自己却落入百丈绝壑之下。”这些话她本是自司徒笑、铁中棠等人口中零碎听来,隐忍了多时,此刻终于一口气说出。 *** 云铮听得面上阵青阵白,道:“但……” 温黛黛道:“赵奇刚舍命将你送到安全之处,你却偏偏要疑心那是别人要非刑拷打于你,竟逃了出来。”她惨然一笑,又自接道:“但你却不知真要害你的,是我而不是他。若非司徒笑定要我将你诱回‘大旗门’的老家,他好在暗中跟踪,要把你‘大旗门’一网打尽,你伤势未愈时便已将你杀了。” 云铮头上冷汗交迸,道:“但到了洛阳,他为何……” 温黛黛道:“我自以为事机做得极是隐秘,到了洛阳李宅,便被铁中棠看破真相,但你那时已恨他入骨,不可理喻,他只有以钱财将我诱惑,好教你对我死心,那知你非但不知此意,反而更恨他了。” 云铮颤声道:“但……但他为何又跟司徒笑……” 温黛黛道:“那只是他金蝉脱壳之计。他要胁潘乘风易了那老人的容貌,令司徒笑等人将之当做铁中棠,他自己便好专心专意,在暗中对付他们。他智计万方,又岂是别人所能猜出。” 云铮只觉双膝发软,“噗”的,也跌倒在地。 温黛黛道:“那时我对你本无丝毫好感,只是铁中棠时时刻刻,劝我莫要害你,是以在荒祠之中,我才会那般说话。” 云铮黯然垂下了头。 温黛黛道:“那日在铁匠村中,也是他将艾天蝠诱开的。他为了要救你的性命,自己险些死在艾天蝠掌下。” 一阵风吹来,云铮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温黛黛道:“那时你已负伤,我将你抱回居处,却被司徒笑等人追踪而来,又多亏铁中棠救了你也救了我。” 云铮流泪道:“原来你……你是喜欢他的……” 温黛黛亦是满面痛泪,颤声道:“不错,有一阵我是喜欢他的,但他为了你,到处避着我,直到……直到……”她垂首啜泣了一阵,方自接道:“直到那日你负伤时,我抱着你满山狂奔,那时我才发现,我整个心都已被你打动,我宁可自己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让你死,但……但若不是他,我们又怎有今天……”一面说话,一面流泪,话未说完,珠泪已湿透衣襟。 云铮呆在那里,已不知动弹。恩恩怨怨,前因后果,到了此刻,他终于全都恍然。但这恍然,却已迟了些,这激动也未免太大了些。 云铮但觉心胸中一片混混噩噩,似已完全失去了主宰,他似乎什么都已不知道,只知自己纵然死上百次,也不能恕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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