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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看在燕凌云眼中,只觉这位葛姊姊,近来温婉有加大家闺秀,一点也不像是个叱咤风云的女侠了。

  当然,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加上最难消受美人恩。

  所以我们的小书生,也不由渐渐坠入情网之中了。

  不过他,虽然如此,但因自己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因而常常流露出极矛盾的心情,暗中不时嗟叹。

  试想红绫女葛飞琼,是何等人也,现在既一颗心,完全放在燕凌云身上,那还有看不出之理。

  只是他总觉对人家难言之隐,不便贸然启齿相询而已。

  这一日,舟行到潜江地界,极目湖泊纵横,到处港湾。

  忽然燕凌云心有所感,剑眉微扬,向红绫女问道:“琼姊姊!洪泽湖你可曾去过?那方面情形是否也有所知呢?”

  他问得十分突兀,显然话中有因。

  是以葛飞琼,立刻微颔螓首,娇声答道:“姊姊幼年会随家父往游,现在大概形势还能忆出,云弟问他怎的?”

  接着又略一寻思续道:“听说近数年来,湖中水寇,混江龙吴霸,十分猖獗呢!”

  不想说也奇怪!燕凌云一闻吴霸之名,登时满脸铁青,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总有那一天,我燕凌云要雪此恨!”

  随更凭樯目注远方,半晌,又沮丧的摇摇头,一声长叹!

  显然他们之间,必有什么仇怨了。

  因之红绫女,顿时关切的急急问道:

  “云弟可是和那贼徒,有什么过节不成?”

  但见燕凌云,神情异常黯然的,点头缓缓答道:“小弟有一位青梅竹马之交的世姊祝灵姑,上年被贼子抢作压寨夫人。”

  此言一出,马上红绫女恍有所悟,尤其女孩儿家最敏感,立时对心上人隐衷,明白了大半。

  更是“青梅竹马之交”六字,深深刺进她的芳心。

  不过虽然如此,但她仍毫不形之于色,并极自然的娇声道:“云弟不必气恼,咱们金陵事毕,走一趟洪泽湖,除去狗贼混江龙吴霸,把你的祝姊姊夺回就是啥!”

  她温言相慰,情意殷殷,宛如自己的事一般。

  因而我们的小书生,不由情不自禁的,一把紧握红绫女皓腕,又微叹一声道:“不瞒琼姊姊说,小弟立志习武,半因这事而发,也有此愿。”

  并又微一沉吟,摇摇头续道:“只是如今,小弟的决心,已略有更改了。”

  他这种态度,乃前所未有,一时使得红绫女,受宠若惊,芳心有无比的快慰。

  且自然而然的,娇躯半偎在心上人怀中,轻启珠唇,接口插言道:“好弟弟!你千万不可做那负义之人啊!假如你和祝姓有婚嫁之约,尤其不可呢?”

  也许她这是以退为进,言不由衷。

  可是燕凌云,却又长叹一声答道:“琼姊姊教训的是!怎奈如今木已成舟,女人从一而终,乃悠关名节,所以小弟心想,若果我灵姑姊姊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洪泽湖水寇绝不能饶恕,否则我只好渡化混江龙吴霸作一个安份良民,使他们和谐美满,以求心之所安了。并且不怕琼姊姊笑话,可能这种事还是小弟自作多情。因为昔年家父曾求婚祝府,我那世伯为嫌寒家一门白丁,并未允诺哩!”

  这样话,听在红绫女耳中,无异是心上人为她柔情蜜意所感,自动放弃了早先志愿,其喜可知。

  是以她星眸半阖,螓首斜靠在燕凌云肩上,一面惟恐失去这温馨甜蜜的意境,一面樱口微嗯道:“云弟弟!你可知道,江湖上杀人除害不难,要想渡恶人为善,有时候,竟如骆驼穿针呢?”

  而且随又毅然决然的续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将来就这样做罢!”

  此际,时将近午,适当逆风,舟行甚缓。他们二人肩儿相并,手儿相携,心心相印,同在舱外凭樯远眺。

  但见四外一遍荒凉,人烟稀少,西望平芜无际,间有波光闪烁,左岸则有一道绵亘突起的山峦,悬崖千尺,且枯藤古树丛生,船行其下,仰不见顶。

  自然景色萧条,并不影响他们胸中的快乐。

  不料恰于此时,忽一声惊呼传来!二人陡见百丈崖上,凌空坠落一团灰影,直向船外丈许飞降。

  虽然乍看辨不清形貌,但无疑必是一位临崖失足的路人了。

  更是他们都是一副侠义心肠,安能见死不救!

  尤其红绫女葛飞琼,手疾眼快,加上她那惯用奇门兵刀混天绫,本是经常藏在袖内。

  顿时一陡手,一道红霞飞出,只凌空一迎,便将失足之人卷住,毫不伤损,救落船头。

  同时他们二人,在舟子一阵惊呼,继之一阵欢呼之下,展目细视。

  只见被救之人,乃是一个年过花甲,乱发虬须,朝天鼻,细眼浓眉,身材瘦小老汉,虽是在这初冬季节,仍着一件灰不灰,土不土的齐膝褴褛单衫。

  并且落在舟上,立刻翻身坐起,一个谢字都不说,反小眼向燕凌云一瞪,满面怒容,哑声哑气的叫道:“我老人家,室有悍妻,已活着太无味了。好容易在这里找个清静葬身之所,你这小子们,平白拦阻我则甚?”

  如此之事,简直稀世少有!看这老汉神色,似乎又不像假。且燕凌云,一向怜贫敬老,是以闻言毫无愠色,马上陪笑婉慰道:“老人家!常言道:‘好死不如恶活’,别这等想不开啊!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假如尊阃一旦回心转意,她该是如何伤心呢?”

  本来他这样讲,乃是信口相劝,并无深意。

  那知竟十分有效,登时那老汉闻言,大点其头,自言自语的道:“有理,有理!现在还是死不得。”

  随又细目微睁,瞄了一旁红绫女一眼,转脸向燕凌云咧开瘪嘴一笑道:“你这小伙子,倒是对女人的心,大有研究呢!好吧!我老人家就不死啦!”

  并且又朝天鼻掀了几掀,目视舱内船夫正为客人安置午餐酒菜,小眼一眯叹道:“从来救人要救澈!我老人家已经三天水米未曾下喉,更是那只母老虎,点酒都不准沾唇,这种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啊!”

  更是那一付馋涎欲滴的怪模怪样,极为可笑。

  自然葛燕二人,全是心地善良,那在乎一顿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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