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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不!”傅小天摇头说道:“罗剎诸君心高气傲,绝不会就此俯首认命供人驱使,也不会受人延揽,我担心他们会趁火打……”

  郝元甲道:“听说莫、单、卫三魔早离北京。”

  傅小天道:“焉知这不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我宁愿证实他们现在北京,这些人俱都心智深沉,阴狠狡诈得可怕,对付他们三个,只怕要和对付那些布达拉宫的数十密宗高手,付出同样的精力和代价。”

  面对高明,郝元甲只有为之心折,深为叹服,肃然点头,道:“侯爷高见,郝元甲现在请令,若是莫洪等三魔届时突现,并果然有所图谋,可否由我负责应付?”

  傅小天环目中异采闪动,难掩心中激动,对于诚恳好意,他只有点头:“郝狮子,傅小天生平从不欠人人情债,除了夏梦卿,你是第二个,我不敢言谢,你也不会喜欢听,就这么办。不过,我希望你别和他们正面冲突,只须设法把他们引开去,越远越好,待我料理好这边,再去招呼他们。”

  郝元甲自然听得出傅小天是不愿因己累人,使丐帮遭到任何损伤。而事实上,他也清楚,就是烦出丐帮北京分舵全部实力,也未必能与昔日罗剎三君对抗,满含感激地望了傅小天一眼,咧嘴笑道:“侯爷,郝元甲敬遵令谕。”

  傅小天扬眉笑道:“别开玩笑了,现在,我想听听对方的部署情形。”

  “他们谈不上什么部署,侯爷。”郝元甲道:“他们只准备分出一部分人,赴侯爷今夜三更万寿山巅之约,另一部分,则按兵不动,似有所待。”

  傅小天浓眉突皱,沉吟说道:“你可知道赴约的是那些……”手抚郝元甲肩头,淡淡一笑道:“老弟,用不着瞒我,傅小天虽属满人,任职当朝,却不是人间贱丈夫,们你我纵是朋友,立场毕竟有点不同。我适才说过,事关满朝,你没有伸手出力的义务,甚至可以站在他们那一方;不过老弟,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事情不如表面的那么单纯,这次兴风作浪的不是发于民间,而是另有异族心怀叵测,诱惑一些野心人物,从中加以利用,意图坐收渔人之利。”

  郝元甲心弦震动,血气翻涌,久久未能答话。

  傅小天环目轻注,一笑又道:“好啦,老弟,这种讨厌的话儿就此打住,天时已经不早,三更将届,你请回吧!深夜客来,我连茶都没有准备,委实太以怠慢。”收回那只大手,缓缓站起身子。

  郝元甲随着起身,神色已趋平静,满布血丝的双目凝注傅小天,惑然问道:“侯爷,你真的就这般地只身前去赴约?”

  傅小天淡淡一笑道:“约由我订,大丈夫岂可失信于人?”

  “那么大内……”

  傅小天大笑接口道:“老弟不用担心,我早已有布置,九门提督府人手已全部调入大内,加上大内侍卫,谅来可保一时无虞。”

  郝元甲还想再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微微躬身。

  “那么,我告辞了。”转身走向楼前窗边。

  傅小天送至窗边,挥手笑道:“老弟好走,恕我不远送了。”

  郝元甲道:“不敢当,侯爷留步。”身形拔起,电射而去。

  望着郝元甲背影远去,傅小天脸上强持的镇定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无限凝重:“祸起两端,顾此失彼,我分身乏术,这该怎么办,这……”

  突然,他浓眉挑煞,环目暴射寒芒:“我原想息事宁人,不愿意看到血溅帝都,如今你们既然这样逼迫我……”

  剎那间,神色忽又一转肃穆,砰然一声,面西跪下:“小天身为人臣,情非得已,恩师恕宥。”

  一跃而起,回身抄起几上长剑,大步下楼而去,朔风呼号,尘沙蔽天。

  ***

  这是关外大漠习见的景象。

  这天傍晚时分,风沙特别猛烈。

  蓦地,如泣的风声中,传来一阵辘辘车声,紧接着,便见如雾黄尘内,由一座土岗转角处,缓缓出现了一辆双马篷车与一人一骑。

  那辆马车,厚厚油布制成的车帘低垂,遮掩得密不透风,在高低不平的黄土路上,不住地颠簸晃动,车蓬上满积的黄尘。随风飘逝,但随即又布上了新的一层。

  车辕上,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身形略显佝偻的瘦削者者,衣领翻起,一顶风帽拉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整个脸孔,只能看到颔下一部银髯,而那本该银白的美髯,也围染满尘沙而变成了黄色。

  另外的一人一骑,紧靠马车之旁,是一匹毛色白里带黄的健马,却似因经不起长途跋涉,千里奔驰,显得有点疲惫不堪,失去了应有的神骏。

  马鞍儿的人,是位俊美绝伦的文士,一袭白色儒服不仅好像多日未经换洗,布满尘垢,而且多处残破,血迹斑斑,血迹已早黑紫,显然为时已久。

  他入鬓剑眉紧锁,星目黯然无光,俊美的脸庞清瘦憔悴,一片惨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可怕。

  本来读书人体质羸弱,怎经得起长途劳顿,千里风霜?

  他和车辕上那驼背老车把式一样,也紧闭着嘴,默默地策马赶路。

  也许是风沙太大,一开口便满嘴黄沙。

  夜幕,垂得更低,风,终于有点转弱了。

  黄尘渐渐静歇,衣袂也不再拂动,可是,这老少两人仍然没有一人开口。

  这荒凉、辽阔的原野里,一时显得十分寂静,自然,那车轮声,马蹄之声也就越发清晰,可以传出很远。

  但不久之后,蓦地,一个无限甜美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寂静,为这荒凉、辽阔的原野,平添一分生气;这甜美的声音,轻柔地透过厚厚低垂的车帘,传自车内:“夏大哥,风停了么?”

  马上白衣文士闻声抬头,随即淡淡答道:“是的,夫人。”他似乎不愿多说。

  车内一阵寂然,未几又柔声发问:“到了那儿啦?天黑了吧?”

  白衣文士双目呆呆前视,依然淡淡答道:“天是黑了,夫人,前面就是吕梁山了。”

  车中人“啊”地一声轻呼,好像透着惊喜,但又似难掩一点惆怅,低低说道:“好快,这么说我们已脱离险地,再过几天就到了?”

  “是的,夫人。”白衣文士微微地皱了皱入鬓剑眉:“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到北京了,只是,在我未把夫人送抵达侯府之前,我不敢轻言已脱离险境,而且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北京……”

  “夏大哥。”车中人又一声轻呼,声音有一点激动:“你能否像以前一样,叫我小妹或梅霞?”

  白衣文士神情微震,身形一阵轻颤,而话声更为冷淡:“事过境迁,夫人何必再提往事?如今,夏梦卿所护送的,乃是夏梦卿极为钦佩的神力威侯傅小天的夫人。”

  车中忽归寂然,过了一会儿,车中人又微带哽咽地说道:“夏大哥,可以掀开车帘让我透透气么?”

  白衣文士面有难色似乎有所顾忌,但终于转过头去向那车辕上驼背车把式道:“老爹,偏劳一下。”

  老车把式没有说话,神色却极为恭谨,伸手掀开车帘。

  车帘启处,车中人一身白衣,花容憔悴,乌发蓬松,螓首半探,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噙泪的美目略作环顾,最后停留在白衣文士身上。

  正是那傅小天夫人薛梅霞。

  那白衣文士,薛梅霞口中的夏大哥,也自然就是宇内第一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

  入目他那一身为她所负的伤势,为她所溅的血迹,清瘦的娇靥上,像不久以前地,涌现一片怜惜、感激、歉疚之色,以及一些复杂难解的东西,颤抖着失色香唇,无限柔婉地轻声说道:“夏大哥,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夏梦卿没有看她:“多谢夫人关注,我现在很好,伤势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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