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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断魂谷内,寸草不生,一片砂石略呈葫芦状,方圆五十余丈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数十张圆桌,桌面上铺着一色的白布,牙箸银杯,甚是气派。

  这数十张圆桌,是朝着右方山壁上一座人高的岩洞而排列,洞口紧挨地面,深邃、阴森、黝黑、深不见底。

  除门口据席而坐的天下群橐外,看不见千毒门一个接待之人。

  在座群豪,每个人的神色中均难掩心头的沉重,谁都明白这百毒宴宴比鸿门,千毒门用心叵测,由断魂谷内这阴森、神秘、诡谲的气氛看来,再加上千毒门主那发柬邀宴的奇特方式,使得每个人的心头都提高了一份警惕,蒙着一层狐疑不安的阴影……

  谷中虽坐满了天下群豪,但却听不到一丝声息。

  偶尔一两声轻咳,听来也分外刺耳。

  四下山壁上,分悬十余盏绿光惨淡的瓜型小灯,照映得十余丈方圆内毫发可见,但也使这断魂谷内越显阴森、神秘、恐怖、诡谲。

  北邙鬼域已够慑人,何况这鬼域中断魂谷内高深莫测的千毒门根本之地。是以在座的尽管均是当世一流高手,人人眉宇间却都难掩忐忑不安,而且,这种不安的情绪更随时间的延续而明显。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月影,一寸一寸地高移。

  断魂谷中仍是一片死寂,也依然未见千毒门任何一人出现。

  突然一声轻咳划破这如死的寂静,不知是谁沉不住气发话:“这算那门子开派大典?什么待客之道?老朽活了这大把年纪,还从未见过今宵这等……”

  接着有人怪笑接口道:“说得是,人言北邙鬼多,我却连鬼影子也未瞧见一个,别说人啦。”

  一个苍老的话声冷冷说道:“那是你们少见多怪,既来之则安之,嚷个什么?”

  群豪闻言,俱皆默默点头,先前发话的两个人似乎也已听出此人是谁,当下不敢多说,缄口默然。

  于是,阴森、神秘的断魂谷内,又自陷入一片死寂。

  但是这沉寂很快就又被打破,那是由前方那深邃黝黑的山洞中,透出的一个阴森、冰冷的话声:“要饭的化子吃遍十方,到底见识高人一等,不过我不相信你苍老五又能耐得住多久……”

  坐于群豪中的九指追魂苍寅,闻言只觉老脸一热,白眉挑处,就待反唇相讥,山洞中那阴森、冰冷话声却又嘿嘿笑道:“老化子,且莫妄动肝火,小心中风,月至中天时,本门大典时刻已届,请各位贵宾稍安毋躁。”

  苍寅双眉连轩,冷哼一声,却未再说什么。

  就在他冷哼落后不久。

  蓦地一阵阴风拂过,吹得山壁间的十余盏瓜型小灯不住摇晃,紧接着断魂谷中啾啾鬼声由远而近,恍似置身地幽冥府,直能令人心腔收缩,头皮发麻。

  一声刺耳难听的高昂怪啸起处,啾啾鬼声剎那寂止,那深邃、黝黑的岩洞口外,绿光闪晃,不知何时已自鬼魅般伫立着五个人,五个不带丝毫活人气息的人。

  为首的是两个长发披散、面色惨白、神情木然的黑袍怪人,各掌绿光闪烁,分书招魂、拘魄的瓜型小灯,分立左右。

  立于二黑袍怪人中间的,是一个身材颀长面覆黑纱的青袍人,此人虽然面覆黑纱,难见庐山真面目,但隐隐地却透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慑人威力。

  那露在纱孔外的两只透着阴鸷狠毒的眸子,顾盼之间傲气四溢,俨然有不可一世的枭雄之概。

  青袍人身后紧随着两个装束怪异,身材瘦小的老者,望之不似中原人物;鹞眼鹰鼻,肤色黝黑,目眶深陷,开合之间碧芒吞吐,一派慓悍,神色木然,绝无一丝感情,直如两具活僵尸;尤其扎眼之处,是他们四只细小的手腕之上,各戴着一只金光灿烂的环状物体,似金非金,不知为何物打造。

  就这么五个人,一现身,未言未动,便立即震慑全场。

  在座群豪无一不是当世一方之雄,但却没有一人看清这五个人是怎么出来的。暗道惭愧之余心头上那片阴影也随之越见浓重,既然都是当世之雄,自然不难看得出左右执灯两黑袍怪人一身功力已称一流,青袍人的功力更是高深莫测,而那两个装束怪异活僵尸般的瘦小老者,只怕功力犹在青袍人之上。

  平静百年的武林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神秘、诡异的千毒门,而且拥有众多罕见的好手,怎不令在座群豪心情沉重,难卜祸福?

  是以每个人都自心念百转,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蓦地狂笑震天,青袍人扬声发话,声似狼嚎:“高轩枉驾群英毕集,断魂谷寸土生辉,千毒门何幸如之?本门开派,惊动了诸位千里迢迢不远而来,我这里先致谢意。”

  举手环拱,又道:“今宵为本门开派大典,面对先进,不敢铺张一切从简,只要诸位知道今后武林中有区区一个千毒门即可,请诸位莫笑简陋莫责轻慢。奉邀之意,请柬上载之颇详,我不拟再多作赘言,现在,且容我介绍奉门两位护法与诸位见面,日后江湖相逢,还望诸位照顾一二……”

  一指左后方老者,接道:“这位是本门左护法哈连堂。”再指右后方老者:“这位是本门右护法桑元努。”

  听姓氏,果然不是中原人物,而且群豪之中,谁也没有听说过,各人刚于心底升起一丝狐疑。

  青袍人神态骄狂地又阴阴笑道:“这两个名字诸位也许未曾耳闻,但如果我改称西域双残,谅必诸位就不致太过陌生了……”

  “西域双残”四字入耳,群豪不由齐齐震动,霍然色变,黑压压的人丛中,倏地扬起数声情难自禁的惊呼。

  这本难怪,西域双残生来天阉,身具异禀,不悉师承何人,一身功力却高深难测,连昔年罗剎教主公孙忌对之都畏惧三分;生性残酷毒辣,下手向无活口,且喜生啖人脑人心,称尊西域,威震中原。但中原武林仅知双残之号而不知姓名。二十多年前,宇内三圣连袂前往诛除,竟能颉颃百招,仍为遁去,自此深匿唐努乌拉山,不敢再出,如今却不知怎地竟为这千毒门主网罗而来。由此可见,这千毒门主确有其超人之处。

  也许是西域双残天生聋哑,尽管群豪神色连变,数起惊呼,双残脸上依然死寂阴沉,不现一丝喜怒,更不曾作出任何表示,那样子,望之令人心寒。

  青袍人目射冷电,得意阴笑道:“本门开派大典,到此即算礼成,谨以粗肴薄酒,略表谢忱。”

  说罢,倏扬轻喝:“摆宴。”

  喝声方落,断魂谷内啾啾鬼声又起,幢幢黑影自谷底暗影中出现,如鬼魅似幽灵,冉冉随风飘来。

  明月冷辉与那惨淡绿光下,但见数十个面色森白、神情木然的黑袍怪人,手捧巨盘穿梭来往于座席之间,个个俱是脚下虚浮高地盈寸,只看得天下群豪心神俱震,作声不得。下人的功力都已如此,其主修为当必不虚。

  转瞬间盛宴摆好,那数十个黑袍怪人又自悄然隐入谷底无限阴森的暗影中,这段时间内,群雄竟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每张圆桌上,成梅花状排放着五个上好精细的白磁盘,尽管上覆盘盖,但仍难免热香四溢引人垂涎,却不知内盛何等山珍海味,美肴佳馐。

  青袍人与西域双残共据一席,这一席距离那岩洞口最近,执灯的两个黑袍怪人则分侍左右垂手而立。

  青袍人提起银壶,斟满一杯,然后,举杯扬笑:“下人们手脚粗鲁,有恐怠慢贵宾碍眼惹厌,我已悉予屏退,只有烦劳各位自己把盏了,淡肴水酒,不成敬意,请!”

  主人既作此语,客人自也无话可说,于是各席自行把盏倒酒,可是酒刚出壶,群豪却不禁心神震动,相顾皱眉。

  原来银杯中酒色赤红,较常酒为稠,而且腥膻扑鼻,那里是什么美酒,分明是杯杯的鲜血。

  青袍人看在眼内,剑眉一轩,倏又扬声大笑:“抱歉!我忘了奉告诸位了,此酒乃雪蟒血酿。雪蟒奇珍,举世难求,我遣人遍寻冰原,历时半载,方始捕得一条,取血酿酒飨客。诸位均是宇内高人,雪蟒血之功用,谅必无不了然,今宵百毒宴中也唯有此物无毒,诸位大可放心一尝。”话落,举杯饮尽,含笑落座。

  群豪正自面面相觑,大有难色,突然一声怪笑,九指追魂苍寅举杯站起,肃然扬声道:“主人盛情,千里取蟒,休说今宵百毒宴中唯有此物无毒,即使此物毒可穿肠,咱们也要喝个点滴不剩,否则何以对得起主人?老要饭的为表谢意,首先干了此杯。”豪迈无限地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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