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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八章 八方风雨会中州

  这是一张极为平常的请柬。

  这张请柬,色呈大红,格式大小与寻常请柬一般无二,看上去毫无奇特之处,只是一色烫金边框颇为考究。

  但是,就这么一张红纸折成,长阔不过数寸的大红请柬,其分量之重,却大得无法形容,就像天崩一角,倾堕人海一般。

  宇内为之震荡,江湖为之沸腾。

  武林中,各大门派,一谷,除飞云堡外的二堡、五庄、四寨、各大帮派……以及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不先后收到了这张大红请柬,无不在被邀请之列。

  每个被邀请的人,在收到了这张请柬时,略一注目,都会神色剧变,心神狂震,彷佛见到魔鬼。人人的表情、感触,虽因身分地位而不一致,但心中的震撼却完全一样。

  就这么样,这区区一张毫无奇特之处的大红请柬,未出半月,就震动了天下武林,整个宇内。

  委实称得上惊天动地,惊神泣鬼。

  这张大红请柬之所以惊心,既不在它的外形,那么就该在它的内容了。

  请柬的外面,写的是被邀请者的姓名,姑且不论,也不值一提。

  请柬里面的字儿呢?

  也并非是什么锦绣文章,字字珠玑。

  只是每一句、每一字,都具有不可思议的无形力量,足以震撼人心,撕裂人胆。

  这张请柬发出的目的,是在邀请那些被邀请之人,参加一个所谓千毒门的开派大典,注明敬备百毒大宴接待。

  武林中,开派大典异常隆重,究属常事,不足为怪。怪就怪在这一向不闻于世,听起来十分陌生,但却令人讶异的三字千毒门名称上,何况,又有百毒大宴这种字眼。

  这已经够震撼人心了,然而更惊人的还在后面:大典后举行赛宝大会,凡被邀请的同道,人人均可携带一件奇珍赴会,能以奇珍冠绝全伦,夺得魁首者,主人将以一宗稀世至宝奉赠,而那宗稀世至宝,赫然竟是天下武林人梦以难求的紫凤钗。

  日期是八月十五日,月圆之夜!

  地点是在北邙幽冥谷!

  而署名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千毒门主。

  这张请柬,可说充满了神秘、恐怖、阴险、诡谲的色彩。

  真能令人战栗不安,望而怯步。

  可是,就因为它充满了神秘、恐怖、诡谲,却更激起了天下武林人物的好奇之心。

  也许是紫凤钗的诱惑力太大了。

  这一宗稀世至宝的诱惑力盖过了一切,也淹没了请柬上一切令人不安的字眼。

  于是,八方风雨会中州!

  谁也不考虑那请柬之后隐藏了什么。

  谁也不考虑自身的吉凶祸福。

  一时宇内征尘蔽天,车马动地。

  通往洛阳的官道上铁骑频繁,行人不绝。

  洛阳城内家家客栈客满,处处酒楼座无虚席。

  小小的洛阳城,突然间成了风云聚会、卧虎藏龙之地。

  这是八月十三的夜晚。

  距那千毒门的开派大典,赛宝大会之期,只剩下一天。

  洛阳城中,一家名唤中州第一楼的酒楼中,灯火辉煌人声沸腾。

  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楼上,猜拳行令之声与那阵阵丝竹之声,悦耳动听的曼妙歌声,汇合成一片无限热闹的气象。

  这座中州第一楼,不愧有第一楼之称,建筑豪华,摆设雅致,招待亲切不说,便是那醇酒美人,也是洛阳城中其他酒楼所望尘难及。

  此刻华灯初上,座中早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逗人发馋的菜味酒香。

  堂倌们往来奔走于酒客之间,汗流浃背,却笑逐颜开。

  一眼望去,满楼酒客中,几乎九成清一色的是武林人物,是故那喧嚣之声及那阵阵震耳大笑,也较平日来得特别狂放豪迈。

  这是武林人物的本色,也是江湖豪杰与一般人的不同处。

  不过,其中却也有少数人显得比较安静,闷声不响地静坐着,轻品浅尝。

  与四下三、五成群,据桌大嚼,斗酒块肉的豪放人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是五个灰衣老者和几位年轻人。

  那五个灰衣老者虽然也是聚坐一桌,举止神态却很斯文,而且人人眉宇间都有一种凝重端肃之气,对身边猜拳行令的热烈场面,与悦耳的丝竹歌声,直似听若无闻,视若无睹。

  而那几个年轻人,有的也是共据一桌,有的则独占一席。

  共据一桌的是四个劲装青年,眉宇间英气逼人,身披风氅,腰悬长剑,益显器宇不凡,飘逸洒脱。

  那各占一席的一个是面色焦黄的白衣文士,一个是英挺秀拔的青衫书生。

  白衣文士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而那俊美英挺的青衫书生,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异露,手执一把玉骨描金扇,倒是甚为扎眼。

  还有便是那靠近东边角落一副座头上的黑衣大汉,此人身躯魁伟,头戴一顶宽沿大帽,压得低低的,令人无法看清面貌,但由他颔下一把如猬虬髯看来,可知其相貌必然威猛慑人。

  酒酣耳热之际,猜拳行令之声更形嚣张,竟将那阵阵丝竹之声压下去不少。

  有些人,已自袒开了胸膛,丛丛胸毛,在灯下照耀生辉。

  突然,乐声转急,一个曼妙甜美,恍若银铃般的悦耳歌声袅袅而起。

  “浔阳江头夜送客,
  枫叶荻花秋瑟瑟。
  ……
  曲罢曾教善才伏,
  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
  一曲红绡不知数。
  ……
  血色罗裙翻酒污。
  ……
  座中泣下谁最多,
  江州司马青衫湿。”

  唱的竟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此诗本就伤感,加上唱歌人儿的一副赚泪歌喉,几乎将整个感情揉注其中,入耳直能令人荡气回肠,为之神伤。

  好在满座均是武林豪杰,否则必然都要泪洒满衣襟了。

  饶是如此,在一阵轰雷般掌声过后,仍自有人扬声叫道:“我等酒兴正浓,怎么大煞风景?换个应景的如何?”话声方落,满楼一阵骚动,同声附和。

  那面色焦黄的白衣文士依然低头独酌。

  角落里那黑衣大汉摇了摇头。

  五个灰衣老者眉头微微皱起。

  而那神采飞扬的青衫书生,却是一双入鬓眉陡剔,玉面上倏地浮现一丝轻蔑神色。

  只是,他尚未开口说话,楼左那低垂帘幕之后已自又传出丝竹声,紧接着歌声复起,这回却换了杜牧的“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歌声始息,如雷的掌声又复暴起,但适才发话那人却又扬声豪叫道:“小娘子,我等不比那些诗人墨客,这些酸溜文绉的诗儿,听起来不大对胃口。再请换首通俗豪放的如何?”

  丝竹之声刚动,那青衫书生却突以手巾描金扇,指着发话那人轻笑说道:“阁下,够了,难怪有人说我们武林中人粗鲁莽夫,不解风流情趣,就凭阁下这一句,已足证人家所言不虚,阁下若喜通俗豪放,那么请!回到你来的地方去。”

  此言一出,坐于东边角落座头上的那黑衣大汉哑然一笑,帽沿阴影下两道逼人寒芒飞快地向那青衫书生投过一瞥。

  那面色焦黄的白衣文士,听若无闻,依然低着头,独饮独酌。

  五个灰衣老者及那四名腰悬长剑、器宇不凡的年轻人,则禁不住微笑点头,齐齐向那青衫书生望去。

  只略一注目,突然神情微震,似乎颇为忌惮,随即收回目光,举杯作状掩饰。

  满楼酒客也顿时为之一静,上百道目光同时投向那发声嚎叫之人。

  发声嚎叫之人乃是酒楼正中,猜拳行令,嚣张不羁,肆无忌惮的一副座头上的五个锦袍大汉之一。

  此人本就流露着满脸慓悍桀骜之气,那能听得下青衫书生这几句话儿。闻言,神色微变,霍地站起,双目精光一注青衫书生,就待发作,结果又似为那青衫书生目中逼人的冷芒,及挺拔洒脱气度所慑,双目凶光微敛,冷冷说道:“阁下怎么称呼?”

  青衫书生手中描金扇轻击左掌,目光凝注,笑道:“阁下既为武林人,当知武林礼数,我认为阁下应该先行通名报姓。”

  锦袍大汉神色又是一变,终又强行忍住,道:“多谢指教,我兄弟人称江南五通。”

  一听江南五通四字,满座酒客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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