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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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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猶問,月影偏斜了,崖上還沒有動靜,這兩位可真能談,這麼久,大概是談得投機。 又過了一會兒,嚴慕飛實在忍不住了,他也約摸著那兩位該談完了,於是,他轉身走了回去。 甫登上崖頂,他便為之一怔,亭子裏空空的,哪還有人影?那一對美好的倩影到那兒去了? 嚴慕飛定了定神,提氣一掠十餘丈地撲進了小亭,進了小亭,只一眼,他立即心神震動,作聲不得。 亭子裏,那石桌桌面上,被人用指力寫著一行潦草的字跡,那行字跡寫的是: ──冰心破碎,玉女歸隱,青燈古佛了殘生! 當然,這意思嚴慕飛懂,字是誰留的,他也明白。 必然是衛涵英沒答應,金玉瓊悲淒羞愧,黯然先去,繼之,衛涵英認為他用情不專,傷了她的心,留下字後也走了! 都走了,都走了,衛涵英說明是青燈古佛了殘生,金玉瓊也有事不諧將投身空門之語,兩位絕代佳人,同是一樣的歸宿,而嚴慕飛他卻落了空。 這打擊夠他受的,他只覺愧對衛涵英,尤其愧對金玉瓊,她把一切都交給他,雖無夫妻之實,但已然等於是一對夫妻,不是麼?客棧獨處,燈下相伴,兩身依偎,四唇相接,她是多情的是癡心的,更難得那麼柔婉,那麼…… 一剎時間那些個情景又湧上腦際。 他悲痛,他愧疚,他心如刀割,由自身的感受,他可以清晰地想像到金玉瓊所受之打擊更大,定然是腸斷寸寸,心碎片片,一滴滴的血在往下滴…… 他,人漸漸的變了,臉色煞白,雙目赤紅,揚掌劈下,砰然巨響,石桌粉碎,礫石四射激揚,小亭為之搖動。 然後,他仰天一聲悲淒長嘯,震得空山回音,江水波濤,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林鳥驚得振翅飛起。 嘯聲中,他身形拔起,電一般地飛射而去。 他身法如電,轉眼間不見了,而就在他身形不見的同時,崖上翩然射落一條雪白人影,那是金玉瓊。 她望了望亭裏粉碎的石桌,香唇邊實然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而當她轉望嚴慕飛逝去處時,那冰冷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令人心酸的黯淡。 突然,她有所驚覺,嬌軀一閃,不見了,崖上的雪白人影消失於無形。 緊接著,崖上落下一條黑色倩影,那是衛涵英,她的神色有點怕人,但當她看見小亭裏的景象時,她嬌軀顫抖,香唇顫動,神色也馬上轉趨黯淡,旋即,她長身而起,凌波飛仙一般飛射不見。 *** 這裏是嘉魚縣城,夜這麼深,家家戶戶都熄了燈,上了門,縷縷的月色下看,全城空蕩,寂靜,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在這時候,遍數全城,只有幾扇門猶半開著,那是幾家門前掛燈的招商客棧。 這家客棧叫「宏發」,招牌挺大,燈也挺亮,燈光下,一個人步履踉蹌,跌跌撞撞地進了那半開著的兩扇門。 砰然一聲,嚇得那正在櫃檯打盹的夥計一驚,他連忙站起,帶著三分睡意地迎了上去。 「客官是要住店嗎?」 撞進客棧的這個人是嚴慕飛,他整個人血色全湧到了兩眼上,兩眼佈滿了紅絲。他一擺手道:「快,快給我找間上房!」 夥計不敢怠慢,忙道:「有!有!小號有的是上房,客官大概是喝多了,讓我扶客官進去吧!」說著,他伸手要扶。 嚴慕飛一擺手,道:「不用了,你帶路,我自己會走!」 夥計縮回了手,轉身走向後面,心裏還直嘀咕! 「就是會強充漢子,不會喝少喝點嘛,這不是找罪受麼?真是,還自己會走,我看你走吧!」 到了後院,他俐落地打開了一間上房的門,回身便要說話,嚴慕飛卻又像一陣風般捲了進去,身子一歪,砰然一聲倒在了床上。 夥計直皺眉,摸索著替他點上了燈,然後走近床前殷勤地說道:「客官,你躺會兒,我去給你弄點兒醒酒的湯。」 嚴慕飛無力地一招手,道:「小二哥,別麻煩了,我沒有喝酒,我這是病。」 「病!」夥計一怔,旋即說道:「那也不要緊,縣城裏有的是好大夫,我去給你請一個來看看,吃帖藥就好了……」 嚴慕飛道:「小二哥,謝謝你的好意,我這病不是普通的病,也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好的……」 夥計「哦」地一聲道:「客官這是什麼病這麼厲害?」 嚴慕飛道:「小二哥,說了你也未必懂,還是不說也罷!」 夥計道:「可是有病總得看哪!」 嚴慕飛搖頭說道:「小二哥,有病固然得看,不瞞你說,我自己懂醫術,通岐黃,我知道這病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的!」 夥計道:「那……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躺著呀!」 嚴慕飛苦笑說道:「沒辦法,小二哥,只好這麼病著了!」 夥計道:「客官,病是會越來越重,越來越厲害的!」 嚴慕飛道:「我知道,小二哥,可是我除了這麼病著別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小二哥,你請拿著這個……」 從懷裏取出一包東西遞了出去。 夥計詫異地道:「客官,這是……」接在手裏之後,地一怔,然後掂了一掂,抬眼叫道:「客官,一年的吃住也用不了這麼多……」 嚴慕飛道:「我知道,小二哥,你聽我說,我還有七天七夜工夫好活,可是我不能死在外面,曝死荒野……」 夥計一怔說道:「客官,你怎麼說這話,好好的……病又有什麼關係,從小長大誰沒得過?找個大夫看看……」 嚴慕飛道:「小二哥,找大夫,那是多費事,白花錢,要是我這病還有希望,我會願意死麼?」 夥計一哆嗦,道:「客官,我不相信……」 「真的,小二哥!」嚴慕飛道:「我自己清楚,我絕活不過七天七夜!」 夥計道:「客官,三更半夜的,你別嚇人好麼?」 嚴慕飛笑了,道:「小二哥,我說的是實話,你聽著,我是個外鄉人,在貴寶地一無親朋,二無友好,我死之後,請用包裏的那些給我買口棺材,然後找個地兒埋了,剩下的就算我謝你,全送給你了……」 夥計忙道:「客官,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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