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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凌慕南錯會了意,「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郭大爺,不,郭伯父,您請進來坐。」

  他以為來的是郭大爺,心上人的爹,自己的準泰山當面,凌慕南顯得有點窘迫,也有點不安,可也難掩驚喜。

  偏偏六爺他也沒多說,在凌慕南的禮讓下,邁步就進了門,他進了門,凌慕南一聲:「容晚輩帶路。」他輕快前頭走了。

  進了堂屋,讓客坐下,獻過了茶,這也才說道:「您請坐坐,容晚輩去請家母。」

  他剛說完話,只聽到房裏傳出個低微話聲,問道:「天齊,是哪位街坊啊?」

  凌慕南忙答道:「娘!是郭大爺郭伯父來了。」

  房裏傳出一聲驚訝輕「哦」,道:「請郭大爺先坐坐,我這就出來。」

  凌慕南應了一聲,郭六爺卻問道:「令堂有什麼不適麼?」

  凌慕南微一點頭:「是的,您聽出來了,家母前兩天受了點風寒,人不太合適。」

  郭六爺歉然地道:「那我今天來得不巧,太打擾了。」

  布簾兒一掀,房裏走出了那位中年婦人,的確,她那張臉白得厲害,兩眼失神,身子顯得很弱,步履也顯得不穩,凌慕南忙上前攙扶住乃母。

  郭六爺那裏當即就是一怔,脫口叫道:「秀姑,是你!」

  中年婦人也是一怔,一怔之後,她臉上變了色:「原來是你……慕南,你怎麼說是郭大爺?」

  凌慕南愕然轉望郭六爺,郭六爺忙道:「我說我姓郭,令郎會錯了意,我也沒有說……」

  中年婦人冷笑道:「慕南,上前見過郭六爺!」

  凌慕南一怔,驚喜地道:「原來是……您就是當年執掌『丹心旗』……」

  中年婦人冷笑輕喝道:「慕南,還不上前見禮。」

  凌慕南忙應了一聲:「是,娘。」上前一步施下禮道:「凌慕南見過郭六伯父。」

  郭六爺慌忙架住了他,道:「不敢當,說起來都不外……」

  中年婦人那裏接口道:「慕南,你到外面走走去,我跟郭六爺談談。」

  凌慕南呆了一呆,有點詫異,詫異為什麼讓他迴避?可是他沒敢問,他天性至孝,也不敢不聽,當即應了一聲,施一禮退出了堂屋。

  凌慕南出去了,婦人一抬手,道:「六少請坐。」

  郭六爺欠身坐了下去,中年婦人也落了座,道:「凌家母子相依為命,一貧如洗,沒什麼待客,還要請六少大度諒宥,別怪凌家母子不敬。」

  郭六爺淡然一笑道:「秀姑,彼此不外,等於是一家人,何必客氣。」

  他雖聽說這位彆扭,所以毫不為怪。

  中年婦人道:「六少,如今我那個闞字上加了個凌字。」

  這話六爺懂,她是說當日是一家人,如今已算不得是一家人了,郭六爺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沒想到多年不見,你生分多了。」

  「是麼?」中年婦人闞秀姑道:「其實我跟六爺本來就不太熟。」

  (有關闞秀姑郭六爺的當年,請閱拙作《滿江紅》)

  郭六爺笑笑說道:「秀姑,大爺在信上對我說得很詳細,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你……」

  「當然!」闞秀姑道:「六少跟我本就不怎麼熟,自然早就記不得我了。」

  郭六爺道:「秀姑,聽大哥說,你非要我來一趟,如今我來了,而且剛到『遼陽城』就來了,一身征塵未除,你何忍……」

  秀姑道:「為兒女輩,六少以為不該麼?」

  郭六爺道:「我沒說不該,只是你何忍這般對我。」

  闞秀姑一陣激動,道:「六少,你當年又何忍……」

  郭六爺沉默了一下,道:「秀姑,我沒來之前,一無所知,也絕沒想到,如今我有點明白了,我沒什麼話說,只請你原諒我當年粗心大意,以至辜負了你對我的這份深情……」

  闞秀姑一笑道:「六少,是你粗心大意,還是我庸俗不配。」

  郭六爺正色說道:「秀姑,你知道燕南不是那種人,與其說我粗心大意,不如說當年我來去匆匆,也因為彼此的關係不同,我沒敢多想,倘若我在四川有一夜工夫停留……」

  闞秀姑截口說道:「那情勢就會改觀,是麼?」

  郭六爺道:「我不敢說絕對,至少那有可能。」

  闞秀姑淒然悲笑道:「這麼說,是我命薄……」

  「不,秀姑,」郭六爺道:「我無緣一見慕南的父親,但從慕南的一切,我可以斷言他是世上一不凡,得夫如此,有子這般,秀姑,你說命薄?」

  闞秀姑臉色一變,默然未語,半晌始道:「多謝六少,年紀這麼大了,已為人婦,更為孀寡,兒子都這麼高了,還為當年事而耿耿難釋,經六少這麼一說,我自覺愧對亡夫跟慕南,也深替自己冥頑得可笑……」

  郭六爺道:「也別這麼說,秀姑,人總是人,非人上人,無了了心,倘使易地而處,換換我是你,我也一樣,也許比你要更甚。」

  闞秀姑微一抬頭,苦笑說道:「六少,別安慰我,也別護我的顏面了,六少肯來見我,我的氣就已消了一大半,再經六少這麼一說,我更幡然醒悟,再說六少當年對我千里送藥活命之恩,我怎能再……」

  郭六爺趁勢說道:「秀姑,當年事已成過去,如今你我滿頭華髮,兒女輩俱已長成,何必再去提它,多年未晤,相見不易,且讓你我趁此機會暢談些該談的,好麼?」

  闞秀姑道:「六少既有所諭,我敢不敬遵……」

  郭六爺道:「秀姑,闞叔好麼?」

  闞秀姑神情一肅,道:「託六爺的福,他老人家安好,當年要不是六爺,他老人家也早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千古罪人,老人家時刻不忘六少的大恩,也一直責我……」

  郭六爺道:「秀姑,說過不提當年事,怎麼又來了?」

  闞秀姑倏然而笑道:「是我說溜了嘴,六少的風趣不減當年!」

  郭六爺道:「又是個當年。」

  闞秀姑笑了笑,轉了話鋒,道:「六少剛到?」

  郭六爺道:「是的,我只到『龍記客棧』拐了一拐就到你這兒來了。」

  闞秀姑道:「我怎麼敢當,三位夫人都安好?」

  郭六爺道:「謝謝你,她三個都好,只是也都老了!」

  闞秀姑笑笑說道:「歲月無情,紅顏豈能長駐,人哪有不老的……」頓了頓,接問道:「大少在信上對六少說得很清楚麼?」

  郭六爺點頭說道:「是的,大哥在信上對我說的很清楚。」

  闞秀姑微微一笑道:「大少在信上必然把我罵得很慘,世上只有男家求女家,如今不但反過來了,而且我這老太婆……」

  郭六爺笑笑說道:「那怎麼會,大哥只說不明白郭家怎麼得罪了你,絕無半句怨言,他也沒想到會是你,要早知道是你,他就早代我登門賠罪來了。」

  闞秀姑蒼白的臉上掠起一絲紅暈,道:「六少別臊我了……」

  郭六爺道:「秀姑,我說的是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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