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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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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孝缓步出了“冷月门”,站在“冷月门”前,眼望着迷蒙的夜色,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在“冷月门”前站了一会儿后,他又迈了步,顺着“冷月门”前那条小下路,直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他停在一家酒楼前,这家酒楼招牌挂的是“金华第一楼”五个泥金大字,很气派,也很堂皇。 隔着楼上的垂帘看,灯光外透,丝竹阵阵,歌声盈耳,夹杂着猜拳行令跟一阵阵的笑声。 他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楼上座无虚席,伙计殷勤地把他让上了楼。 楼上座上八成,黑压压的一片。楼上的酒客跟楼下的酒客穿着显然的不同,楼上的酒客无一穿的不是绫罗绸缎,楼下的酒客一看就知道全是贩夫走卒一流。 穿着不同,自然享受也不同。正中靠墙一扇小门,垂着珠帘,门前有四五张桌子大一片空地,那儿站着位千娇百媚、花枝招展的妙龄歌妓,正在那儿展玉喉,唱轻歌,唱的是江南小调;这种江南小调用吴侬轻语唱出来,特别动听;醇酒美人,委实是一大享受,可也只有钱的大爷才享受得起。 李存孝衣着平凡,可是人品绝世,他所以会被让上楼,也许就因为那分绝世的人品。 伙计把他让到临窗一副座头上,坐在这儿,可以隔帘看楼外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也算是一种享受。 李存孝随意点了几样,伙计走了,他无聊之余不免四下看看,他看人,人家却以歌下酒,没往他这儿看。 尽管如此,他那敏锐的感觉却觉得有两双目光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清晰地觉察出,这两双目光来自他左后方。 他起先没在意,最后忍不往把目光转了过去。 他微微一怔,那两双目光也就在他微一怔神问,很快地移开去了。 李存孝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看衣着,都是来自豪富之家,然而这男女二人的像貌却更胜衣着。 男的,二十多岁,一身白衣,配着他那颀长的身材,使人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感。剑眉、星目、胆鼻、方口,俊美之中透着英挺,确实是位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女的,小一两岁,一身墨绿色劲装,外罩一件墨绿色的风氅,小巧玲珑,刚健婀娜,杏眼桃腮,美艳无双;她那一双眉梢儿微微扬起,洋溢着一种慑人的煞气。 很显然的,这一对是武林人物,而且看神态一身所学都不俗,应该是有来头的人物。 突然,耳边响起个话声道:“这位爷,您的酒菜来了。”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收回目光转回了头,伙计已站在他眼前,陪着笑,哈着腰。 李存孝摆了摆手,伙计哈个腰走了,他拿起酒壶斟上了第一杯;刚放下酒壶,一阵香风拂过,那千娇百媚、花枝招展的唱歌人儿已长袖飘飘地转到桌前,风情万种的送过一个媚眼,一丝儿媚笑,水蛇腰扭动,一转身又回到了那垂着珠帘的小门儿前。 只听有人怪叫说道:“这小子行头不怎么样,艳福可不浅,小娘子八成瞧上他了。” “那有什么用?”另一人怪笑着接口,说道:“这回儿白费心了,榨碎了他也榨不出一点油水来。” “哄”地一声,满楼酒客全笑了。 李存孝听若无闻,两眼直望着刚斟上的那头一杯酒,突然,他伸手拿起酒站了起来,一转身,拿着酒杯直往那唱歌人儿走去。 “哟,这小子要干什么?还没唱就醉了。” 又是一阵笑:“这小子色胆包天哪,咱们‘金华城’还没一个敢这样的。” 李存孝充耳不闻,人已到了唱歌人儿之前,酒杯往前一递,淡然说道:“蒙姑娘垂青,我无以为报,谨以水酒一杯略表寸心。” 唱歌人儿那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色,旋即是满脸媚笑,眉目皆动:“这位爷您这是那儿的话,小号有个规矩,向来不许我们喝客人的酒,您要是真有意思,等会儿夜深客散后,贱妾陪您喝一杯。”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既在众目睽睽下到了这儿,姑娘怎么好让我再举着这杯酒回去。” 唱歌人儿又是一丝儿媚笑:“那么您喝了它,贱妾献丑一曲给您下酒。” 李存孝微一摇头,没说话,酒杯举在那儿也没收回来。 突然,附近座头上站起个人,是个穿着华丽,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跨一步到了李存孝跟前,带着一脸邪笑,道:“朋友,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何必难为小娘子一个女流,这杯酒我代她喝了吧。” 说着,伸手就去抢那杯酒。 李存孝一偏,那中年人抓了个空。李存孝道:“这杯酒你要代她喝?” 那中年人挺英雄的一点头:“不错。” 李存孝手一翻,那杯酒成一线地坠了地,“叭”几响,那铺地的花砖裂了几块,青烟直冒。 那中年人怔住了,满楼酒客全站了起来。 那唱歌人儿趁机会,悄无声息地翩然进了那垂帘的小门里。 李存孝看见了,可是没理她,把剩下的半杯酒往中年人眼前一送,道:“喝吧。” 那中年人不英雄了,白着脸直往后退。 李存孝淡然说道:“下次逞强,最好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收回手转身走了回去。 酒客们有的落了座,有的还站着,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一个瘦老头儿匆忙地来了,躬身哈腰,诚惶诚恐地问道:“这位爷,是怎么回事,是她们冒犯了您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是……” 瘦老头儿道:“老朽是小号的账房。” 李存孝道:“原来是帐房先生,没什么,是我酒后失态。” 瘦老头道:“要是她们冒犯了您,您尽管说,小弟马上让她们来给您陪罪……”李存孝淡然一笑,摇头说道:“不必了,老人家,那位姑娘已经走了。” 瘦老头怔了一怔道:“走了,不会的……”李存孝道:“老人家若是不信,尽可进去看看。” 瘦老头儿连声唯唯道:“是,是,老朽这就进去看看,老朽这就进去看看。” 人心叵测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没一会儿,瘦老头儿又打那垂着珠帘的小门里出来了,脸色发白,失神落魄地走到了李存孝桌前。 李存孝道:“怎么样?还在么?” 瘦老头结结巴巴地答道:“走……走了。她……她真走了,她这一走不要紧,可把老朽害苦了。” 李存孝道:“怎么?老人家?” 瘦老头儿苦着脸道:“她到这儿来鬻歌,字据都是老朽跟她立的,说好了的,她在这儿唱一个月,包银五十两,五十两包银老朽先付了,她没唱三天就跑了,叫老朽怎么向东家交代?…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姑娘是怎么来的?” 瘦老头儿道:“是她自己找上小号的,她说她原在‘苏州’歌,到金华,来投亲不遇,想在小号唱一个月赚点盘缠。谁知道……,唉,都是老朽糊涂,这一下就是老朽把多年的积蓄赔进去也不够……”李存孝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一小片金叶,往桌上一放推了过去,道:“老人家,那位姑娘等于是我赶走的,不能让你平白担损失,这片金叶足值五十两,请收下吧。” 瘦老头直了眼道:“这……这怎么行,老朽怎能……”李存孝捏起那片金叶塞进了瘦老头手里道:“别说什么了,拿着吧。” 瘦老头儿涌出眼泪两眶,躬身哈腰,千恩万谢地抹着老泪走了。 满楼酒客都盯着李存孝,那目光中包含的,不知是讥笑还是敬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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