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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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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仰天一声悲啸,如龙吟,似鹤唳,裂石穿云,震荡夜空,啸声中,身形腾起,电射上崖。 黎明时分,东山红透,山上,山下,两处的火都熄了,留下两堆入目凄凉的废墟。 焦木狼藉,瓦砾遍地,那山中阁楼,那画栋雕梁,那朱栏碧瓦……俱皆荡然无存,望之令人心酸泪下。 一夜之间,连遭大变,那两堆废墟之中,不但埋葬了几十个武林高手的尸体,还埋葬了一个人的盖世威名。 这个人,是书生,宇内第一的“圣手书生”。 当那阳光爬上树梢,四下里啾啾鸟鸣不绝于耳之际。 一个人冲破这山中晨间的宁静,踢碎满地露珠,黯然神伤地下了接天崖,一步一步地走向山下,一步一步地进入那莽莽武林。 这个人,孑然一身,只有穿在身上的那袭雪白的儒衫,还有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只乌指环,是那书生! 就他一个人,没见那独目驼背的灰衣老人,也没见那黑衣豪客千里护送为之送命的那个婴儿。 他渐去渐远,没有回头,渐渐地,成为天边的一个小白点,终于消失在遥远的一线处,没入了茫茫人海。 *** 这里是开封城西的一条僻静街道。 这条街道上,没住着几户人家,屈指算算,总共不过只有十来家,这总共十来家住户之中,还夹着一户荒宅。 看上去,这荒宅占地不小,单看那断壁残垣,还有那一根根,横七竖八,如今已成朽木的梁柱,少说这荒宅当年也有十几幢大房子。 你不瞧,那残破废圮的庭院中,正有七八个半大孩子,在那儿嘻嘻哈哈地逐蚰蚰儿,捉迷藏。 要是有一个藏了起来,那另外的几个准得费上大半天工夫,才能从那堆废墟,丛丛荒草之中把他揪出来。 你再听听由那邻家推门而出,朝着荒宅翘首四望,满脸是既疼又气,既关心又莫可奈何神色的一位中年妇人的呼声,她是在招呼自己的亲生儿子:“小顺子,你可当心点儿,别掉到鱼池里去了!” 人,都难免一点自私的,她只招呼自己的孩子,别的孩子如何,那是别的孩子娘的事儿!不过,由此也可以知道,在这荒宅里,当年还有个养鱼池,有养鱼池的人家,可不是寻常人家,那必定是豪门巨富。 这位做娘的中年妇人,喊破了喉咙,却没得到半点安慰,她摇摇头,转身便要往家门里走,可是刚转过身,她又站住了,一双眼,直往街东头瞧。 这时,街东头走来一个人,走来个人本没什么稀罕,但这位中年妇人清楚,这地方,外人不会来,就是那卖烧鸡,卖油茶的小贩也不往这儿跑,因为这地方没生意。 附近这十来家,没有一家不认识,没有一家不熟悉,这十来家,没人交得这种朋友。 所以,走来这么个人,可就稀罕了。 来的,是个读书相公,一身雪白儒衫穿在那颀长的身躯上,人显得既潇洒,又俊逸,更儒雅。只可惜,这位读书相公的一副尊容不大好看,黄黄的一张脸,没一丝儿血色,要不然,准能胜过那大相国寺唱小生的戏子。(这中年妇人她可不懂什么潘安、宋玉,她只认为谁要是长得像那大相国寺里唱那出红娘的小生,谁就俊的迷人。) 她眼看着这位读书相公脸色怔了一怔,她眼看着这位读书相公停了步,她更看着这位相公眼望着荒宅发了呆。 她打心底直嘀咕,一座荒宅破院有什么好看的?这读书人也真是……八成儿,他是来…… 想是那么想,她可不好走过去问问。 而突然,书生转过了头,一双眼睛向她望了过来,那是一双明朗如明星般的目光,亮得怕人。 中年妇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头一低,又要往里走。 适时,书生竟忽地冲着她一拱手:“请问这位大嫂……” 余话虽没出口,但人家总是彬彬有礼的问话,这一来,中年妇人倒不好走了,下意识地举手理了理那蓬乱的头发,连忙福了一福,笑得好不自然:“好说,这位相公有什么事儿……” 到底读书人见过世面,书生他从容泰然,带笑说道:“我想请问大嫂,这家人家……” 他是指的那荒宅。 中年妇人接口说道:“相公问的,可是甄家?” 书生点了点头,一连应了好几声是。 中年妇人道:“这个我不大清楚,须得问我爹爹……” 书生哦了一声,尚未答话。 中年妇人已然向着门内高声叫道:“爹呀,你出来一下吧,有客人来了!” 只听门内有个苍老声音应了一声,好半天才从里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个一身粗布衣裤,须发斑白的瘦弱老人,中年妇人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却一翻老眼,道:“什么事呀,顺子的妈!” 中年妇人在他耳朵旁大声说道:“爹,有人打听甄家呢!” 转过脸向着书生羞涩地笑了笑,道:“这是我爹,上了年纪,耳朵有点不中用了。” 老人四顾着道:“是谁打听甄家呀?” 书生趁势举手一拱,含笑说道:“老人家,就是晚生。” 中年妇人也道:“就是这位相公!” 老人噢了一声,吃力地点了点头,半睁着老眼,由头至脚,打了书生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这位相公,屋里坐坐吧!” 那年头儿,别看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合起来没有四两力气,由于“士”为四民之首,读书人清高,读的是圣贤之书,却到那儿都受人尊敬。 书生忙摇头笑道:“不了,老人家,晚生还要赶路,不打扰了!” 老人似是没听清楚,“啊!”一声,中年妇人忙把书生的话重说了一遍。 老人点了点头,也没多让,道:“相公打那儿来的呀?” 书生忙道:“晚生来自贵州。” 老人一双老眼猛地一睁,惊声说道:“地无三尺平,那地方远得很呢!相公大老远的从贵州跑到开封来干什么?”这个他也要问。 书生没在意,道:“老人家,晚生是来投亲的。” 老人道:“相公在开封有亲戚?” 书生抬手一指荒宅,道:“就是这甄家,甄员外是晚生姑丈。” 老人噢了一声,道:“原来甄老爷就是相公姑丈,老汉失敬了!” 说着,向书生拱了拱手,书生连忙还了他一礼。 老人顿了顿,摇头说道:“相公来得不巧,甄老爷五年前就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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