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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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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鐵柵那一面的半個石洞裏,卻鋪著一層枯草,枯草之上,盤坐著一個骨瘦如柴,衣破幾難蔽體,一頭亂髮如草,披散而下,遮住了整個臉的老人。 在老人的兩條小腿之上,還有兩條鐵鐐,粗如鵝卵的鐵鍊子牢牢地釘在石壁上。 入目老人的悲慘遭遇,鼻間再聞到那潮濕的腐朽味,白衣人陡挑雙眉,冷然一句:「這就是出身『香海』,絕代巾幗的『天香教主』的作為?」 飛起一指點了紫衣漢子穴道,舉步向鐵柵行了過去。 那句話,驚動了那位無名老人,他身形為之一動! 但卻僅僅是身形一動,未聽他開口說話。白衣人走近鐵柵,輕咳一聲,喚道:「老人家!」 無名老人盤坐如故,沒反應。 白衣人又輕喚了一聲:「老人家!」 無名老人仍無動靜! 白衣人耐著性子又喚了第三聲! 突然,無名老人開了口,那是個沙啞的話聲。「怎麼,又來要秘笈了麼?」 白衣人呼了一口氣,忙道:「老人家,我不是『天香教』人……」 無名老人道:「你不是『天香教』人?」 白衣人道:「老人家該看得出!」 他是指他點倒了紫衣漢子。 無名老人頭轉都未轉一下,呼了一聲,道:「年輕人,你『天香教』玩不出別的新花樣了麼?」 白衣人眉鋒一皺,道:「老人家不信我莫可奈何……」 無名老人道:「除非你們找來我要見的人,否則你就是玩盡花樣……」 白衣人道:「老人家,『天香教』已把你要見的人找來了!」 無名老人一震,頭一搖,滿頭亂髮四散,露出了他的臉,那張臉,瘦得只剩下了一層皺皺的皮,目眶深陷,兩眼失神,臉色慘白,有點怕人! 但由那臉的輪廓,長長的雙眉,玉膽一般的鼻子,及那張方方的嘴,不難看出這位無名老人年輕時必然是位豐神如玉、倜儻不群的俊美人物。 他圓睜一雙失神老眼,急道:「怎麼,『天香教』已把我要見的人找來了?」 白衣人點頭說道:「不錯,老人家,你要見的人已經找到了!」 無名老人急道:「年輕人,他在那裏?」 白衣人道:「他如今就在這『點蒼山』上!」 無名老人道:「莫非在『梅谷』之中?快叫他來見我,只要我見他一面,我馬上說出那本秘笈的藏處。」 「可以,老人家!」白衣人點點頭道:「但我要先弄清楚,老人家究竟是那一位,跟老人家所要見的那個人,究竟有何淵源,以至使老人家非見他不可!」 無名老人道:「年輕人,這是我的事,你們只要秘笈,又何必管這許多!」 白衣人搖頭說道:「老人家,我不在老人家所說的『你們』兩個字之內!」 無名老人道:「年輕人,又來了!」 白衣人道:「老人家,我說的是實話,我是老人家要見的那個人的朋友,跟他一起上得『點蒼』,來先查明這件事的。」 無名老人道:「查明這件事又如何?」 白衣人道:「老人家,你不能把那本曠世秘笈交給『天香教主』!」 無名老人道:「交給你恐怕也一樣!」 白衣人搖頭說道:「老人家誤會了,我不要那本……」 無名老人截口說道:「年輕人,我一身功力已失,再加上這多年來的折磨,我也沒了半點脾氣,休要對我翻弄巧舌了,你走吧,要想讓我在見著他之前交出秘笈,那是辦不到的!」 白衣人道:「老人家奈何這般不肯相信人?」 無名老人道:「年輕人,只因為我見的太多了!」 白衣人道:「老人家見的太多了,何妨再見一次,也聽聽我是否會問老人家那本秘笈的藏處?」 無名老人呆了一呆,道:「年輕人,你是最會說話的一個,好,你先說,為什麼我不能把那本秘笈交給『天香教主』?」 白衣人道:「一句話,我請老人家為天下武林著想!」 無名老人道:「可是我雖然受過無數欺騙,卻不願意騙人,我已作千金諾,你叫我如何能失信食言?」 白衣人淡淡說道:「老人家令人敬佩,可是,老人家,為天下武林,為你那本曠世秘笈,也可以不見要見之人!」 無名老人臉色一變,搖頭說道:「那不行,年輕人,這是我生平唯一,也是最大的一個心願。我之所以偷生於世,也是為了他!」 白衣人道:「老人家,恕我直言,那畢竟是老人家個人的事,為天下武林,我以為老人家不該太自私!」 無名老人默然未語,片刻後,突然一笑說道:「年輕人,你的手法比起他們來,是既高明又新鮮,算得上我生平首見,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人道:「老人家,我姓門,雙名人傑!」 「門人傑?」無名老人沉吟了一下,搖頭說道:「沒聽說過,那可能當年我縱橫宇內、叱吒風雲之際,你還沒出世,也許猶在襁褓之中!」 門人傑道:「老人家今年高壽?」 無名老人搖頭說道:「我被囚禁此處太久了,有一段很漫長的時間未見天日了,我今年多大歲數,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門人傑眉鋒方一皺,無名老人已問道:「年輕人,你呢?」 門人傑道:「我年二十六了。」 「二十六了,」無名老人點了點頭,道:「我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已經是……」 搖頭一笑,道:「不提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往事每每能斷腸,如今落得如此模樣、這般田地,還提什麼當年?」 門人傑道:「老人家當年必然是位名滿天下的奇豪!」 「不錯。」無名老人一點頭,道:「年輕人,你說對了,只是名滿天下如何?蓋世奇豪又如何?一旦橫屍此處,不過一具枯骨!」 門人傑道:「有一段燦爛歲月,有一段可回憶的轟烈往事,總是值得安慰的,老人家以為然否?」 無名老人道:「年輕人,你以為然否?」 門人傑點頭說道:「老人家,該如此!」 無名老人笑搖頭道:「年輕人,其實大為不然,彈劍四海,狂歌八荒,雖然贏得滿天下之名,實際上他的心靈卻是最空虛不過的,因為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到頭來仍是一無所得,年輕人,你明白麼?」 門人傑神情一震,道:「多謝老人家教訓,我明白!」 無名老人笑道:「從善如流,謙虛有禮,年輕人,你若不是假裝的,那就頗為難得!」 門人傑道:「老人家,真假自在方寸中。」 「好話。」無名老人擊掌喝道:「年輕人,你是我生平所見第一人!」 門人傑道:「多謝老人家誇獎!」 無名老人忽地喃喃一句「只不知道他怎麼樣,應該不會比你差……」 門人傑忙問道:「老人家是說……」 「不談這些!」無名老人,一擺手,倏轉話鋒,道:「年輕人,由此,你該知道我絲毫沒有值得安慰的往事,而只有碎心斷腸及滿腔羞愧的回憶!」 門人傑只好耐著性子,道:「老人家,你對誰羞愧?」 無名老人道:「對我的愛妻愛子!」 門人傑道:「想必她們正踏遍人海,找尋老人家,或攜手倚閭,盼望著老人家帶著一身征塵,懷著一顆永不再出門的心歸去!」 無名老人身形倏顫,悲聲嘆道:「人海茫茫,何處是吾家,只不知道她母子……」 一搖頭,倏地改口說道:「年輕人,別勾出我的傷心事!」 ▼第二十二章 恨海情天 門人傑道:「是老人家,我不說了,只是,老人家,人生的際遇不定,有些事是不必耿耿於懷的!」 無名老人搖頭說道:「人對不起我的事,可以不念,我愧對人的事怎能忘懷?」 門人傑道:「然則,老人家,你支撐多年至今,不該為的是你所要見的那人,而該是老人家的妻兒!」 無名老人點頭說道:「是麼,年輕人,我是該為我的妻兒!」 門人傑道:「那麼老人家,請振作,別那麼頹廢、消極,我在離開這兒之前,總會想辦法救老人家出去!」 無名老人忽地咧嘴一笑,道:「年輕人,你這是對我施恩?」 門人傑淡淡笑道:「老人家,我說我為的那本秘笈,你信不信?」 無名老人微一搖頭,道:「我本該信,可是怪得很,我竟有點不信!」 門人傑笑道:「謝謝老人家,我還沒有請教……」 無名老人截口說道:「想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 門人傑點頭說道:「正是老人家,可願賜告?」 無名老人笑道:「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只是年輕人,昔年的我已經死了,如今的我,我也不知道該姓什麼叫什麼?」 門人傑道:「老人家,我不敢奢求,不敢貪多。」 「會說話,」無名老人笑道:「只想知道我昔年的名號?」 門人傑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我這個人很知足!」 無名老人笑道:「套來套去,終於被你套出來了,不過,年輕人,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要不然你就是費盡心機也別想套出我一個字……」頓了頓,接道:「年輕人,昔年的早不提了,我複姓諸葛,單名一個『逸』字!」 門人傑心中一動,道:「老人家那個『逸』字,莫非是飄逸之逸?」 無名老人點點頭道:「正是,年輕人,你聽說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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