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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黑衣少年半天才把話蹩了出來道:「那是因為您,您喜歡他,這是我剛才聽了胖叔祖的話才明白的,霜姨,對不對?」

  西門霜一點頭,道:「梅冷,不錯,他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物,但那不是喜歡!」

  黑衣少年一怔,訝然說道:「霜姨,不是喜歡!」

  西門霜點頭說道:「是的,梅冷,那不是喜歡!」

  黑衣少年惑然道:「那您為甚麼對他好?」

  西門霜道:「我不是說過了麼,那是因為他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物!」

  黑衣少年默然了,半晌,軒了軒眉,突又說道:「霜姨,您為甚麼不喜歡他。」

  西門霜道:「難道我非得喜歡他不可?」

  黑衣少年臉一紅,道:「那倒不是,只是,霜姨,我覺得您應該喜歡他!」

  西門霜「哦!」地一聲,道:「為甚麼?」

  黑衣少年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可是我覺得任何人都應該喜歡他,像我不就很喜歡他麼?」

  西門霜道:「梅冷,是不錯,任何人都應該喜歡他,可是你的喜歡跟我的喜歡大不相同,你喜歡他,是朋友之情,我的喜歡他,就成了男女之愛了,明白麼?」

  黑衣少年點頭說道:「我明白,霜姨,那麼您為甚麼不……」

  西門霜搖搖頭,截口說道:「梅冷,你年輕還小,不會懂的!」

  黑衣少年雙眉微軒,道:「霜姨,別把人永遠看作三歲娃娃好麼,難道說我永遠長不大?您要知如今的梅冷已不是從前的梅冷了,別看我有時候天真得近乎可笑,可是我心裏比誰都明白!」

  西門霜「哦!」地一聲,她想笑,但沒好意思笑:「是麼,梅冷?」

  黑衣少年傲然點頭:「當然,霜姨!」

  西門霜忍俊不住,脣邊微露一絲笑意,道:「那麼,梅冷,你都明白些甚麼?」

  黑衣少年道:「我明白您為甚麼不喜歡他!」

  西門霜道:「為甚麼,你說說看?」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不是因為他長得醜!」

  「當然不是!」西門霜道:「霜姨豈是以貌取人之人?跟你一樣,你並不因為他長得不好看,而不想交他這個朋友,對麼?」

  黑衣少年目光一凝,忽地笑了,道:「霜姨聽聽這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西門霜神情一震,嬌靨通紅,怔住了,良久始驚訝地道:「梅冷,這,這你怎麼知道的?」

  黑衣少年笑道:「世間知霜姨者,唯梅冷耳!」

  西門霜佯嗔叱道:「梅冷說正經的!」

  黑衣少年笑容一斂,道:「霜姨,我說的是正經的,除了我娘之外,您跟我最親,噓寒問暖,處處照顧我,而且無微不至,同樣的,霜姨,我也最關心您,最敬愛您,由是,我發現了您的心事,您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西門霜很感動,同時,她也更為之震驚,瞪大了美目道:「梅冷,你真是看出來的?」

  黑衣少年點頭說道:「霜姨,自三年前的某一天起,您就一直悶悶不樂,鬱鬱寡歡,不時皺著眉,滿腹心事,難露一絲笑容,即便有,那也是您勉強自己,在『梅谷』,甚至這一趟出來,有多少個有月色的夜晚,您不是對燈吁嘆,便是望月流淚,恐怕您自己不知道您瘦了多少,霜姨,非關病酒,不是悲秋,唯有您自己跟梅冷才知道那是為甚麼,如今碰上個難得傾心的門人傑,您卻又不喜歡他,這還有別的麼?」

  西門霜靜聆之餘,臉色連變,嬌軀連顫,而且,香脣陣陣抽搐,美目中淚光閃動,黑衣少年話一說完,她立即揮皓腕,伸柔荑,握上了他的手臂,啞聲說道:「梅冷,謝謝你關心霜姨,你真的長大了,霜姨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長大了,真沒想到……」

  黑衣少年揚了揚眉,道:「霜姨,說句話您別生氣,也請恕梅冷斗膽放肆,您外冷內熱,感情跟我一樣的脆弱,霜姨,您何必自苦如此?他有甚麼了不起?我卻認為不見得比門人傑強!」

  「梅冷,你說誰?」

  黑衣少年道:「霜姨您何必再問,『琴劍書生』聞人美!」

  西門霜神情猛地一震,驚呼道:「天,梅冷,你是怎麼知道的?」

  黑衣少年淡淡說道:「三年前的那一天,正是聞人美大喜之日,從那一天起,您就變了!再說,除了『琴劍書生』,我不以為還有第二個人能使您傾心,且自苦如此!」

  西門霜嬌軀顫抖,默默無語,緩緩垂下螓首!

  黑衣少年道:「霜姨,您生氣了?」

  西門霜緩緩抬起螓首,搖頭輕笑,道:「沒有,梅冷,霜姨沒有生你的氣!」

  黑衣少年道:「謝謝您,霜姨,您可願聽梅冷的話?」

  西門霜道:「你要我聽你甚麼話,梅冷?」

  黑衣少年雙眉一揚,道:「忘掉他,霜姨,就當沒那回事,我要看的是以前的霜姨!」

  西門霜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黑衣少年道:「您要說甚麼?霜姨!」

  西門霜搖頭說道:「霜姨沒要說甚麼,梅冷!」

  黑衣少年道:「霜姨,您不願聽梅冷的話?」

  「不,梅冷!」西門霜道:「霜姨願意聽,可是,梅冷,那太難了,也太遲了!」

  黑衣少年揚眉說道:「為甚麼,霜姨?」

  西門霜悽惋笑道:「梅冷,你呀懂得那麼多,就該懂『不克自拔』四個字!」

  黑衣少年點頭說道:「我懂,霜姨,否則您不會自苦若此,但,霜姨,這把慧劍,您是無論如何得拿起的!」

  西門霜苦笑說道:「霜姨拿起過好幾次了,但都沒能斬下去!」

  黑衣少年道:「為甚麼,霜姨?」

  西門霜道:「要是那麼輕易,情之一字就稱不得能生人、能死人了,古往今來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癡心女子了!」

  黑衣少年道:「霜姨,我請問,那些個癡心女子一生如何?」

  西門霜道:「悲慘,可憐,心碎腸斷,泣血斑斑!」

  黑衣少年道:「既如此,難道您也……」

  西門霜悽惋笑道:「梅冷,你讀過李商隱的那兩句詩麼?」

  黑衣少年臉色一變,道:「霜姨,您自比春蠶?」

  西門霜道:「實際上,霜姨就是那作繭自縛的春蠶!」

  黑衣少年道:「霜姨,他瘋了,藥石罔效,群醫束手。」

  西門霜點頭說道:「我知道,梅冷!」

  黑衣少年道:「他也永遠無法知道,您對他的這份深情!」

  西門霜點頭說道:「我也明白,梅冷!」

  黑衣少年道:「那您為甚麼……」

  西門霜道:「梅冷,情,就是這麼一種微妙的東西,只要一個人愛上了一個人,而且是出自真心,那怕對方是個殘廢人,或者是世上一等一的一戇人,他也是那麼死心塌地,矢志不移,再說梅冷,心愛一個人,又何必非讓對方知道不可。」

  黑衣少年呆了一呆,道:「我不明白您這是甚麼愛!」

  西門霜道:「我這是最真摯、最深,可也最可憐的愛!」

  黑衣少年憤然說道:「霜姨,我又要說了,他有甚麼了不起……」

  西門霜搖頭說道:「梅冷,你錯了,那絕不是由於他了不起,要是的話,我早就收回這顆心了!因為,他如今已是個人見人怕,人見人厭惡,等於一個廢人的瘋子了!」

  黑衣少年道:「霜姨,您當真不能……」

  西門霜搖頭說道:「梅冷,你是最了解霜姨的人,該知道霜姨的性情!」

  黑衣少年急了,翻腕抓住西門霜粉臂,道:「霜姨,難道您真打算一輩子……」

  「不,梅冷!」西門霜截口說道:「霜姨自己以為並不悲慘,也不可憐,霜姨只打算這一輩把這件事深藏心底,最好青燈古佛了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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