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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金陵龍鬼

  「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之墓!」

  這是一座青塚!所以謂之青塚,那是因為這座塚上已然長滿了草,而且那草足有半尺多長!

  這座塚,築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上,無論白天,黑夜,風吹雨打,它都是孤寂淒涼靜靜地坐落在那片砂石地上!

  不過,實在說起來,它並不孤寂,因為它面前每年總有一束香花,陪著它由色彩鮮艷的怒放,一直到枯殘黯淡的凋零!

  放眼天下,也只有那麼一個人,在每年的同一月,同一天,甚至於同一個時刻,跑到這兒來獻上一束鮮花,灑落兩行清淚,風雨無阻。

  這位墓中人,也該知足了。

  ***

  提起「玉面游龍辣手神魔」此人,宇內武林可以說無人不知,因為他是個縱橫宇內,睥睨武林的游龍!

  更難得他諸技百藝無所不通,無所不精,稱得上個絕無僅有的奇才!

  也因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

  可以說是黑白喪膽,人人側目!

  他的死,放眼天下,沒有一個人嘆息,沒有一個人掉淚,就連那送花的人起先也不例外!

  像這麼一個人,死後得佔寸土,不但有個安身之所,而且每年有人來獻上鮮花一束,他還能不知足麼?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也沒人知道是誰葬了他!

  總之,這都是謎,難以解開的謎!

  不過,從那時候起,「玉面游龍辣手神魔」這八個字,漸漸地在人們的腦海中遺忘了,在那莽莽武林中霧一般地消失了,就跟那墓前凋零的花瓣一般,隨風隨雨而去,化為春泥!

  那是自然的,因為世上根本竟沒有這個人了!

  ***

  事隔三年……

  「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繫。  空餘舊跡鬱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牆來,賞心東望淮水,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裏。」

  鐘山巍巍,龍蟠虎踞,金陵!

  金陵,以六朝時為最盛,六朝時臺城在玄武湖側,各朝多建宮室於此,豪華冠絕一世。

  固然,而後的金陵已是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當年吳宮秀麗江南,而後漢存銅駝禾黍,往日的「南樓風月」、「北海琴樽」,已是故壘蕭蕭,竟至「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了!

  但是,曾幾何時,那秦淮河一帶又是水上兩岸人家,懸樁拓架,為河房水閣,雕樑畫棟,南北掩映,每當盛夏,買艇招搖,迴翔於「利涉」、「文德」兩橋之間,扇清風,酌明月,盛況一時。

  儼然又是那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

  兩岸河房,櫥燈畫檻,綺窗綠障,十里珠簾,燈船之盛甲天下,成為了那蝕骨銷魂的溫柔鄉,銷金窟!

  那夫子廟一帶又是遊技麇集,百藝雜陳,茶肆酒坊,鱗次櫛比,楚腰成行,鄭聲盈耳!

  錦燈張宴韓熙載,紅粉鷺狂杜牧之,風流冠蓋,六代煙花,再度點綴了這江山的綺麗,又不知要傳多少韻事了!

  這「夫子廟」,在秦淮河北的「貢院街」上,背臨著秦淮河!這地方,一如北平的天橋,是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五花八門,層層出奇!

  華燈初上,瞧吧,聽吧,在那秦淮河中風月迷離,燈火萬盞,畫舫穿梭,歌聲酒囂,徹宵不絕的當兒!

  夫子廟左那一座大草棚裏呼喝更烈!

  在這當兒,由那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衫漢子,看背影,他那背影中隱透著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氣度,看風度,他風度翩翩,舉止灑脫,儼然濁世之佳公子,再看那雙手,那是白皙如玉,十指修長的一對!

  假如再看看他那張臉,那會令人一怔之後,搖頭扼腕,嘆息造物太以弄人,因為那是面色焦黃,相貌平庸的一張!

  他出了人群之後,便背著手,步履瀟灑地走向了那座草棚,那草棚門上,懸著一塊厚厚的布簾,遮住了草棚裏面的事物,那草棚門口,兩邊站著兩個長相猥瑣,歪戴帽,斜瞪眼,地痞打扮的黑衣漢子!

  他兩個一見青衫人來到,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怎麼又來了!」

  那青衫人揚眉一笑說道:「試想英雄遲暮日,溫柔不住住何鄉?怎麼?我不能來?」

  那居左黑衣漢子冷冷說道:「敢情你是靠這兒吃飯吃定了!」

  那青衫人道:「那什麼話,人有一技之長,勝過良田千頃,我是靠本領,憑技藝吃飯,怎麼,你不服氣?」

  那黑衣漢子啞了口,那青衫人卻一笑抬手,掀開了那厚厚的布簾,舉步走了進去!

  布簾掀處,熱氣人聲外湧,汗味煙味撲鼻,這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唯一聞不到脂粉香的一處地方!

  如今可以看得很清楚,棚頂上懸著四盞大燈,那明亮的燈光下,擺著十幾張桌子!

  圍著桌子的,是黑壓壓的一片,形形色色,哪一類的人都有,這個桌子上冒煙,那張桌子上吆喝,亂成了一片!

  有的桌子上是一翻兩瞪眼的牌九,有的桌子上,是那在大海碗的溜溜亂轉的骰子,有的桌子上是押寶!

  敢情,這是個大賭棚,大賭場!

  休要小看了這座賭棚,雖然它是草搭的,可是在這座棚裏卻是臥虎藏龍,品色俱全。

  那本來是吵雜喧嚷的一片,可是青衫人一進棚子,卻立刻靜下來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全神貫注賭局裏,要不然整個賭棚非剎時寂靜,鴉雀無聲不可!

  吵雜間的一靜惹人注意,那草棚後牆上垂簾掀動,從那垂簾後伸出個腦袋,那是個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

  他看到青衫人神色一怔,連忙自後面走了出來,迎上了那青衫人,一拱手,賠上了勉強的乾笑:「侯老哥,你這是何必,彼此都是混飯吃的,這年頭不容易,你這不是砸朋友們的飯碗?」

  那青衫人兩跟一翻,道:「沒錢用了,船上還掛著賬,我不來弄兩個,你給?」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道:「侯老哥這是說笑話,一年多了,你在這地盤裏闖出了名,每一次進場都是裝滿了出去……」

  那青年人笑了笑,道:「是不錯,可是我這手來,那手去,銀子都花到了那兒,這地方的朋友們,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略一沉吟,笑道:「這樣好不?侯老哥要多少,只管說一聲,我算周濟朋友就是。」

  青衫人搖頭說道:「不行,老七,照你這麼一說,我倒成了霸王硬上弓,吃伸手飯的了,這樣吧,從今天起,我定個規矩,無論那一桌,不管多少,只三把,絕不過三,怎麼樣?」

  那面目陰沉的中年漢子大喜,道:「侯老哥,這話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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