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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十八章 怪醫怪事

  黃金夫人身形輕捷,飛鳥般落在白銀夫人旁邊的另一塊巨石下。

  白銀夫人沒有探手抓去,也沒有屈指彈出,只是吁了一口氣,道:「我們在等你。」

  黃金夫人尚未回話,老人已抬起頭來,望著黃金夫人,道:「你再不現身,我這條老命只怕保不住了。」

  陽光下,他的一雙眼睛竟然是乳白色,就像是籠上了一層煙霧,迷離而妖異。

  白銀夫人卻問:「他的話你會不會再相信?」

  黃金夫人搖頭:「我只知道你就是殺盡天下的人,也不會殺他。」

  白銀夫人冷笑道:「今天他若是不給我們一個滿意解釋,我看非獨我要立即殺他,你也會搶著動手。」

  黃金夫人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醫道通神,能補天地造化,起死回生。」

  老人嘆了一口氣:「兩位,難道你們沒有聽過能醫不自醫?」

  「不要廢話了。」白銀夫人冷冷地喝問:「公孫敬,你老實告訴我們,一旦藥力消失,我們是否也會變成這兩個那樣子?」

  她手指著浮在水面上那兩個女人。

  老人竟然就是昔日江湖上的名俠名醫回天漁隱公孫敬。

  他嘆著氣回答:「有一點不同,你們比她們要年輕得多,怎也不會變得這樣難看。」

  白銀夫人厲聲道:「就是說還是難看。」

  公孫敬笑笑:「也是老話,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白銀夫人語聲更峻厲:「先前你怎樣說,你……」

  公孫敬截道:「我答應設法替你們將青春保持,長春不老,兩位的容貌不是到現在也仍然並無改變。」

  白銀夫人一頓足:「可是我們仍然會變得像這兩個一樣。」

  公孫敬道:「這兩位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她們的機能已經完全斷絕,藥力當然也同時終止,自然便打回原形。」

  「那些藥……」

  「有足夠的存貨,兩位只要按時服食,容貌絕不會出現這種變化的。」公孫敬又笑笑,那種笑容竟令人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白銀夫人看在眼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黃金夫人卻發出一聲微喟:「我們還以為那些藥物能夠令我們的容貌永遠保存,至死不變。」

  白銀夫人接道:「你不是也這樣說的。」

  公孫敬搖頭:「我希望兩位不要忘記,我只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

  白銀夫人、黃金夫人相顧一眼,沒有作聲,公孫敬笑笑接道:「再說,一個人死了,容貌變成怎樣子又有什麼要緊。」

  黃金夫人一聲嘆息,仰首向天:「不錯,人都死了,還管得那許多。」

  公孫敬接道:「這個潭的水質天下無雙,珍貴無比,若是不能用,兩位需要的藥物便煉不成的了。」

  話口未完,白銀夫人身形已掠出,一把將鳥屍從水裏抓起擲飛,接著一把將一具屍體從潭中抓起來,往潭邊掠去。

  黃金夫人亦同時掠出,抓起了另一具屍體,掠上了潭邊。

  公孫敬目光一轉,道:「兩位,不送。」隨即又垂下頭,繼續雕鑿那石像。

  黃金夫人、白銀夫人哼聲中,雙雙抓著屍體,往來路掠回,眨眼不知所蹤。

  公孫敬繼續工作,鎚鑿相擊,叮叮聲不絕。

  好一會,他才停下手,忽然道:「小娃兒,你待在樹上幹什麼?」

  語聲甫落,李秀便從潭邊的一株高樹上掠下,不偏不倚,落在方才黃金夫人立足的那塊巨石上。

  公孫敬抬起頭來,眼神出奇的慈祥,看著李秀道:「這個潭有如明鏡,你應該知道,我看這個明潭與抬首上望並無分別。」

  李秀道:「現在知道了。」語聲異常之鎮定,接問:「老前輩就是回天漁隱?」

  公孫敬笑道:「魚竿我早就丟掉了,還做什麼漁隱,至於回天也是騙人的。」

  李秀方要說什麼,公孫敬已問:「你是追蹤她們到這兒來?」

  「正是。」李秀沒有否認。

  「神劍山莊的傳人果然膽識非常。」

  李秀一驚,脫口道:「老前輩……」

  「只看你凌空掠下的身法我便知道了。」公孫敬接問,「李慕雲是你的什麼人?」

  「是先父。」

  「你就是李秀?」公孫敬有些詫異,「這麼高大了?」

  語聲一頓,又嘆道:「日子是怎樣過的?」他拿鑿子苦惱地往頭上搔了幾下。

  白髮開處,赫然出現了九個佛印,李秀看在眼內,奇怪道:「老前輩是什麼時候皈依佛門的?」

  公孫敬皺眉:「十三,十四,很多年前的事了。」隨即嘆道:「那又有什麼用?塵緣未斷,慾念未息,讀經唸佛也是枉然。」

  李秀奇怪地望著公孫敬,又嘆了一口氣,公孫敬忽然問:「你知道什麼是佛?」

  「不知道。」

  「我最初也不知道。」公孫敬沉吟道:「後來問寺裏的大法師,你知道他怎樣答?」

  李秀又是一聲:「不知道。」

  「枯木裏龍吟。」

  李秀搖頭,公孫敬接道:「我說不懂,你知道大法師又怎樣說話?」

  「晚輩洗耳恭聽。」

  「髑髏裏眼籠。」

  李秀苦笑,公孫敬又道:「我閉門靜思了三日三夜,才明白那是大死一番,大生一場的意思,可是我連死都捨不得,又怎能再生?」

  李秀試探問道:「老前輩到底放不下什麼?」

  「女人。」公孫敬的回答粗率得令李秀吃驚。「我喜歡了兩個女人,坐立的時候想著她們,睡覺的時候想著她們,就是唸經的時候也想著她們,若是她們沒有嫁人,說不定我會把她們搶回家,但她們非獨已經嫁人,還是我兩個好朋友的妻子。」

  李秀怔怔地望著公孫敬,公孫敬又拿鑿子往頭上亂搔了幾下,才接下去:「朋友妻,不可戲,我也不是那種禽獸不如的畜牲。」他倏地問李秀:「只是想想她們美麗的容貌也不算得是怎樣的一種罪過,是不是?」

  李秀道:「應該不是,正如某人寫了一首好詩,你歡喜到不得了,一天到晚總是掛在唇邊,不見得就是罪過。」

  「我也是這樣想。」公孫敬放了手中鎚鑿,捧起那個石像:「我最多也是將她們美麗的容貌留下來。」

  李秀目光一落:「白銀夫人?」

  「還有黃金夫人。」公孫敬笑了:「來,我們到那邊看看。」一下子跳起身子,興奮地往那邊一步一跳地奔去。

  李秀看著一陣惡寒,公孫敬的行為舉止與其說是像一個小孩子,毋寧說是像一個瘋子、白癡。

  陽光下,那些石像的輸廓分外鮮明,李秀多看那些黃金夫人的石像幾眼,心頭突然感到說不出的難受,黃金夫人的相貌與他的母親完全一樣。

  公孫敬指指點點,道:「她們的一喜一怒,一嗔一笑,都是如此的迷人,我都將之一一用石頭雕刻下來,也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夠將她們美麗的容貌保存至永遠。」

  李秀道:「石塊也有破損崩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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