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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荣亲王道:“为便于我照顾你,时刻就近提醒你,从今儿个起,你搬到我那儿去住一段时期……”

  泰齐道:“我搬到您那儿去住一个时期,方便么?”

  荣亲王道:“偌大一个荣王府只有我跟几个下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也常觉冷清清的,你搬到我那儿去住,也好跟我做个伴儿。”

  泰齐一点头道:“那好,我马上就命他们收拾收拾……”

  只听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随听门外有人恭声说道:“禀贝勒爷,宫里李侍卫到。”

  泰齐一怔,抬眼望向荣亲王。

  荣亲王道:“请他进来。”

  泰齐当即向外说道:“说我有请。”

  门外那人答应一声走了。

  泰齐道:“玉珠叔,他来干什么?”

  荣亲王道:“用心叵测,或许是来探病的,不管怎么说,就从现在开始,改变你的脾气作风,表现得熟络点儿,最好能跟见着老朋友似的,以往的一切全当没那回事儿……”

  泰齐微微皱了皱眉锋。

  荣亲王道:“你要连这头一步都做不到的话,就不用再做其他的了。”

  泰齐一点头道:“好,玉珠叔,让我试试。”

  说话间又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

  荣亲王低低说道:“别躺着了,起来吧。”

  泰齐立即坐了起来,穿鞋下了地,他刚下地,一名亲随陪着李玉琪已到精舍门口,泰齐忙迎了出来道:“玉琪,原谅我没能远迎。”

  泰齐也是个有心智的人物,演起戏来居然颇像那回事。

  李玉琪微微怔了一怔,旋即含笑说道:“我怎么敢当,大贝勒正在病中。”

  “提什么病。”泰齐道:“小事儿,小事儿,进来坐,进来坐。”他连让带拉地把李玉琪让进了精舍,熟络地让李玉琪坐。

  荣亲王在,李玉琪没有就这么坐下,他向着荣亲王见了一礼,道:“王爷也在这儿?”

  荣亲王含笑说道:“怎么说泰齐是我的女婿,冲着这半子之谊,他有了不适,我不能不来看看。”

  李玉琪目光自泰齐脸上掠过,道:“看来大贝勒像是好了?”

  泰齐笑道:“可不,有荣王爷那深厚精湛的内功疗伤,便有再重的伤也好了。”

  李玉琪“哦”地一声,目光落向荣亲王脸上道:“原来是王爷施功疗伤,那就难怪了……”

  荣亲王道:“女婿半子,我焉能不管,你坐啊,玉琪。”

  三个人都落了座,荣亲王道:“怎么有空的?”

  李玉琪道:“皇上要来看大贝勒的,可是宫里有事,皇上走不开,所以让我来看看大贝勒,并嘱我给大贝勒带来一盒高丽贡品。”

  把手中檀木盒递给了泰齐。

  荣亲王道:“高丽参,泰齐现在正需要这个。”

  泰齐道:“怎么敢当再让你跑这一趟,谢谢你了,玉琪。”

  李玉琪含笑说道:“大贝勒还跟我客气。”

  泰齐眼望着手中檀木盒,忽然一声轻叹道:“想想以往,我惭愧死了,心胸狭窄得跟个女人家似的,瞧你在皇上面前走动,心里就一团妒火,真恨不得一刀能杀了你,现在想想,都是为朝廷,何苦,也可笑,玉琪,让我在这儿赔个罪,同时也感谢你一直这么对我,从今后咱们以诚相待,同心协力,泰齐我再有一点嫉妒心,你就当面给我几个耳括子,来,咱俩握握手。”

  说着,向李玉琪伸出毛茸茸大手。

  李玉琪忙伸手迎了上去道:“大贝勒不念旧恶,我感激,敬佩,更惭愧。”这里两手握在了一起。

  那边荣亲王笑道:“怎么,泰齐,这一闹把你闹明白了?”

  “真的。”泰齐点了点头道:“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想通了,我是为皇上,玉琪也是为皇上,两虎争斗,必有一伤,不管伤的是谁,对朝廷总是个损失,同时我也觉得这样东闹一下,西闹一下,也没什么大意思,到头来让人瞧不起的还是自己……”

  荣亲王笑道:“最好再多闹一闹……”顿了顿,敛去笑容接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俩这么一和好,是件可喜可贸的事,对朝廷大大有益,今儿个我做个见证,日后谁要再有一点争持之心,我头一个不依。”

  李玉琪看了荣亲王一眼,道:“王爷这番话发人深省,足见用心良苦。”

  荣亲王一笑说道:“身为大清国的亲王,我当然是一心为朝廷,竭智殚忠,死而后已。”

  李玉琪道:“王爷让人敬佩。”

  荣亲王微一摇头,浅笑说道:“行了,别捧我,你们俩这一和好,倒让我想起将相和那出戏了,蔺相如跟老廉颇……”

  李玉琪道:“您这比喻可不敢当……”

  荣亲王道:“别客气了,谁不知道你俩是皇上的左右手,你俩这一和好,那帮叛逆再想闹事,可就要多加考虑了。”

  李玉琪道:“那还得仰仗大贝勒的虎威。”

  泰齐道:“算了,玉琪,别损我了,要不是你,那帮叛逆早闯进了。”

  这种谈话本谈不出什么,泰齐这番做作,李玉琪心中雪亮,又坐了一会儿之后,他要起身告辞。

  泰齐一把拉住了他道:“玉琪,吃过晚饭再走……”

  李玉琪道:“谢谢大贝勒,不了,我还得回宫覆旨去,过两天再来叨扰。”

  泰齐不依,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宫里的事儿我清楚,荣王爷既然把咱俩比做廉颇跟蔺相如,今儿个这顿饭就算我这个廉颇负荆请罪,你要不留下来那就是不赏脸,不给我这个负荆请罪的机会。”

  李玉琪苦笑说道:“大贝勒这一说,我是留也不好,不留也不好……”

  荣亲王道:“既然都不好,不如干脆留下,我是个当然陪客。”

  泰齐道:“玉琪,我是一番诚意。”

  他跟荣亲王这么一搭一档,碍于情面,李玉琪只好留下了。

  他这一点头,泰齐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就吩咐了厨房。

  内城各府邸的吃喝本就不错,何况这大贝勒,更何况泰齐这是请客,自然尽是山珍海味,百姓们连见也没见过的佳肴。这一顿饭,吃得李玉琪好不堵心。

  饭后,又坐了会儿,李玉琪告辞了。

  当他出门皱眉的时候,荣亲王在书房里却大笑对泰齐道:“泰齐呀,你简直是举一反三,闻一知十。”

  ***

  李玉琪进宫的时候,已然上灯了。皇上正在御书房灯下批阅由各地来的奏章,一见李玉琪进来,立即放下笔道:“你怎么一去这么久,再不回来我就要亲自找泰齐要人去了。”

  李玉琪走过去笑笑说道:“吃了顿饭,大贝勒盛情难却。”

  “怎么着?”皇上一怔瞪大了眼,道:“泰齐留你吃饭,我不信,你可别帮……”

  李玉琪道:“您要不要闻闻我还一嘴酒味儿?”

  皇上当真用力闻了两闻,一皱眉道:“果然,怎么回事儿,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李玉琪道:“说来您也许不信,大贝勒对我相当熟络,而且好说了一番赔罪的话……”接着他把泰齐说的话说了一遍。

  “好,好。”皇上听毕便点了头:“没想到泰齐会有这么一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不错,不错,还有救药,就冲着这一点儿,明儿个我得看看他去……”

  做皇上的真个是反复无常,半日前他还要杀泰齐呢。也由此可见,他心里仍有泰齐。

  李玉琪心里暗暗一阵冷笑,道:“荣王爷把大贝勒跟我比做老廉颇跟蔺相如……”

  “比得好。”皇上一拍桌子道:“好一出‘将相和’,你们俩这一和好,我两边都有人了,虎贲中郎,一对铁卫,朕从此可以安心了,至于玉珠,和解有功,我得好好赏赏他,我一定要好好赏赏他。”

  从皇上的兴奋,可知他也是盼望着泰齐有所改变,当然做皇上的不能向臣下低头,如今泰齐低头了,向李玉琪低头,不就等于向他这做皇上的认错了么?

  李玉琪明白,泰齐在皇上心中,还是有相当的分量的。

  皇上让李玉琪坐在书桌前面又谈了泰齐一阵之后,忽然凝目道:“玉琪,有件事儿我要问问你。”

  李玉琪道:“什么事儿?”

  皇上自书桌上拿起一份奏章递了过来道:“你先看看这个。”

  李玉琪接了过来,但没看,问道:“这是什么?”他是明知故问。

  皇上道:“宁夏巡抚夏光葆递的奏章。”

  李玉琪道:“这我怎么可以看?”随手把奏章又递了回去。

  皇上没接,道:“是我让你看的,你当然可以看,快看看,我还有话问你。”

  李玉琪只得看了,他翻开奏章看着看着不由皱了眉,看完之后,他把奏章递了回去,道:“您有什么垂询?”

  皇上道:“你是江湖人,可知道贺兰山上有座孤遗山庄?”

  李玉琪怎么不知道,他在那儿住过十几年。他道:“宁夏一带我没去过,不过这孤遗山庄我倒是听说过。”

  皇上道:“对这座‘孤遗山庄’,你知道多少?”

  李玉琪道:“据我所知,这座孤遗山庄是当年日月盟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的住处,朱汉民此人本是前明宗室玉箫神剑闪电手之后,幼时却在京里长大,也许您知道他……”

  皇上点头说道:“我知道,他是故神力威侯傅小天的义子,由傅小天一手带大的。”(详情请看本人拙作:《紫凤钗》与《菩提劫》)。

  李玉琪道:“孤遗两个字意即孤臣遗子……”

  皇上道:“这我也知道,只是朱汉民的日月盟,什么时候又变成明字会了?”

  李玉琪道:“那是后来的事了,日月盟变成明字会,那是势力的扩大。”

  皇上点了点头道:“你看过夏光葆递的奏章了,他接获密报,明字会几个月后要在孤遗山庄大聚会,他想一网打尽,一举剿灭这班叛逆,可是这班叛逆实力太以雄厚,他自感兵力薄弱,不敢轻举妄动,故而一纸奏章递到京里,让我裁夺……”

  李玉琪道:“您预备怎么裁夺?”

  皇上道:“我正要问你。”

  李玉琪一怔道:“这种军机大事,您怎么问起我来了?”

  皇上道:“不问你问谁,纳桐对我说过,你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将相之材,他把他那宝贝儿子交给你,没到三个月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李玉琪道:“您怎么好听万亲王爷的,这种军机大事跟教书不同。”

  皇上微一摇头道:“别跟我客气了,说吧,我也只是听听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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