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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本就不是,可是王爺問我從哪兒來,我確實是從口外來的。」

  「到京裏來幹什麼?」

  李燕月笑道:「王爺這是盤查我。」

  「我應該有這個權,可是對你,我沒這意思,你要認為是,你可以不說。」

  李燕月笑道:「如果我說,我是想憑這身還過得去的本事,到京裏來混口飯吃吃,王爺信不信?」

  鐵王搖頭道:「不信,照你這身本事,哪兒都能找到飯吃,而且人家還把你捧得高高的,何必受窩囊氣!」

  李燕月道:「話是不錯,可是那總只是一碗飯,永遠是一碗。」

  鐵王環目一凝,看了李燕月片刻,一搖頭道:「真怪,我羨慕你們江湖生涯,無拘無束,巴不得能掙脫束縛,丟下一切,而你們居然還有人願意往這圈子裏鑽。」

  李燕月道:「以王爺的聲威權勢,難道還會有什麼拘束?」

  「你不知道。」鐵王搖頭道:「拘束我的不是別的,我真要掙脫,連皇上的旨意、老佛爺的懿旨都拘束不了我,是一份情誼,一份情誼綁住了我,老佛爺,還有遜皇爺,他們視我如骨肉,待我太好了,就算我把命交給如今這位,也是應該的。」

  李燕月故意地道:「哦,原來王爺是顧命大臣!」

  鐵王搖頭道:「我不是顧命大臣,我這個神力鷹王雖然權勢不算小,可是我從來不過問朝廷上的事,不過老佛爺把我當成大內的一根樑柱,我自己也知道我不能走,不能回蒙古去,至少目前不能──」

  李燕月道:「為什麼目前不能?」

  鐵王沉默了一下道:「閣下,說句實話,我不是有城府、工心計的人,但是緣僅兩面,我跟你說太多,總是不應該,可是──就衝著我覺得你投緣了,我要是現在丟下京裏的一切,回到蒙古去,只怕當今這位年輕的皇上,更要受人欺負了。」

  李燕月目光一凝:「王爺,誰敢欺負皇上?」

  鐵王道:「你閣下是江湖人,不明白朝廷跟宮庭間的事,皇上也不好當呀!不要以為他事事能夠獨斷獨行,照樣處處受牽制,就拿遜皇爺來說吧!他要是事事能夠獨斷獨行,當年也不會為個董小宛剃度出家了。」

  李燕月道:「那應該只是受制於本朝的家法跟禮法,不是受任何人的欺負。」

  鐵王道:「不錯,這是實情,可是當今這位不同,他太年輕,事事受命於顧命大臣,碰上公忠體國的顧命大臣還好,要是碰上私慾太重、有野心的,那麼皇上就跟遜皇帝早年一樣,事事得仰察攝政王多爾袞的神色。」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王爺恕我斗膽,攝政王的下場如何?」

  鐵王臉色陡然一變,可是剎時間又恢復了平靜,道:「但是如今這位,太年輕了。」

  「朝廷之上,皇上身邊,總有幾位謀國的老臣。」

  鐵王臉色又一變,環目炯炯凝視李燕月,眨也不眨。

  李燕月淡然笑道:「我說的,只是一個江湖草民在談論國事,沒有別的意思。」

  鐵王緩緩說道:「沒有用,朝廷之上,已經盡入幾個顧命大臣的掌握,就算有幾個謀國的老臣,也是有心無力,人人自危。」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可惜像王爺這樣的具虎膽、性剛直之人,太少了。」

  鐵王臉色大變,霍地站起,環目放光,威態逼人:「你是罵我?」

  李燕月道:「不敢,江湖草民,何來天膽!」

  鐵王威態倏斂,坐了下去道:「鐵海東要是怕,早就回蒙古去了,我是有顧忌,無論如何,他們都是遜皇帝所託的顧命大臣,沒有遜皇帝的旨意,誰也不敢輕易動他們,尤其,我一個人顧不過來,怕危及老佛爺跟皇上。不過,我有蒙古精銳鐵騎在,他們也顧忌我三分。」

  李燕月道:「雖然遜皇帝已經剃度出家,皈依三寶,但是親子之情,總是天性,尤其事關王位之絕續,他應該不會只埋首青燈古佛之間,而真能四大皆空,無動於衷。」

  鐵王搖頭道:「未必,不瞞你說,我曾經輕騎簡從,暗中去過幾趟五臺,不知道是遜皇帝不願見我呢,還是湊巧,每次都沒見著。」

  李燕月道:「不管是為什麼,以我這個江湖草民來看,我絕不相信遜皇帝真能無動於衷,不聞不問。」

  鐵王的臉色有點暗黯,道:「但願如閣下所說了。」

  李燕月起身抱拳道:「王爺,時候不早了,我該告辭了。」

  鐵王一怔道:「怎麼突然要走了?」

  李燕月道:「蒙王爺恩典,賜我座,賞我酒,又跟我談了這麼多話,我這個江湖草民已經很知足了。」

  鐵王站了起來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不過你那杯酒要盡飲,這是我立的規矩。」

  李燕月道:「王爺的隆情厚誼,江湖草民永遠銘感。」

  端起那一杯酒來,一仰而乾。

  鐵王笑道:「對閣下,我算是又多認識了一層,就衝你這少見的海量,我非結交你這個朋友不可,告訴我,今後怎麼找你。」

  李燕月道:「草民暫時住在那家客棧,過些時候就不敢說了!」

  「過些時候?」鐵王道:「你打算在京裏待多久?」

  李燕月道:「那就要看運氣了,運氣好,有飯吃,也許就待下去了,運氣不好,老這麼待下去,江湖人的所有,是抵不過十天半月有出無進的吃喝的。」

  「江湖人就這麼可憐?」

  「不是江湖人可憐,而是江湖人不懂得攢錢,孑然一身,萍飄四海,也用不著攢錢,有多少用多少,花慣了。」

  鐵王道:「我是很希望你能在京裏待下去,越久越好,可是你要是打算憑本事找前途,我倒希望你能盡快離京,把你這一身少有的本事,用到別處去。」

  李燕月道:「這草民就不懂了,難道只要沾個官的所在,就沒一個正直人能待的?」

  鐵王道:「這話我本不該說月是對你,我不願意隱瞞,小衙門,起不了什麼作用,正直儘管正直,可是誰又真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大衙門,除非你能改變自己,隨波逐流,否則你絕待不久。」

  「難道王公大臣都是既聾又癡?」

  鐵王道:「我剛才跟你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這麼說,王爺要不是因為有蒙古精銳鐵騎,也得跟在別人身後學樣了?」

  鐵王濃眉一聳,道:「你的眼光不該那麼差。」

  李燕月笑笑道:「這就是了,王爺的眼光,應該遠勝草民。」

  鐵王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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