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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白玉堂道:「謝蘭馨,我不信。」

  謝蘭馨道:「信不信任憑白大俠,白大俠請試想當日情景,那片紫貝葉被留在開封謝家的庭院裏是否有可能。」

  白玉堂道:「我不否認是有可能……」

  謝蘭馨道:「那就行了,白大俠如果想要那片……」

  白玉堂道:「謝蘭馨,那僅是有可能。」

  謝蘭馨道:「倘白大俠認為還不夠,那我就無可奈何了!」

  白玉堂目光凝注,默然未語。

  謝蘭馨視若無睹,道:「假如白大俠想要那片紫貝葉,必須趕回中原,到開封謝家廢院裏去找,運氣好的話,該能找到它。」

  白玉堂突然冷冷說道:「謝蘭馨,你對韋志遠那乾兒子也是這麼說的?」

  謝蘭馨道:「是的,白大俠。」

  白玉堂道:「真的嗎?」

  謝蘭馨道:「同樣的情形,我為什麼要說兩種不同的話?」

  白玉堂微微一點頭,道:「好,謝蘭馨,我相信你!」

  謝蘭馨道:「我謝謝白大俠。」

  白玉堂陰鷙目光閃爍,冷笑說道:「那倒不必,你可知道,韋志遠那乾兒子已經早我一步地趕回中原去了?」

  謝蘭馨道:「是的,白大俠,我知道。」

  白玉堂道:「他既然早我一步趕回了中原,那就當然有可能早我一步回到中原去。」

  謝蘭馨道:「白大俠,這是當然的道理。」

  白玉堂道:「他既早我一步抵達開封,那就會早我一步抵達謝家廢院。」

  謝蘭馨道:「是的,白大俠,這也是……」

  白玉堂道:「他既早我一步抵達謝家廢院,那就也一定早我一步找到那片當年你遺留在那兒的紫貝葉了。」

  謝蘭馨微一搖頭,道:「白大俠,那不一定!」

  白玉堂微愕說道:「那不一定,怎麼說?」

  謝蘭馨道:「這是去找而不是去拿,要他早一步趕抵,拿他是一定比白大俠早拿到,而找可就很難說了,那完全要靠運氣,這就跟路上有兩樣東西,有人經過看不見,有人卻看見了把它拾了去的道理一樣。這,白大俠該懂。」

  白玉堂大笑說道:「說得是,說得是,謝謝你的分析,使我心中頗安,只是,我有個更能心安的好辦法!」

  謝蘭馨輕「哦」一聲道:「白大俠還有什麼別的高明辦法?」

  白玉堂陰陰一笑,道:「你是個奇女子,應該知道每個人的運氣都不同,論武學,韋志遠那乾兒子絕不是我的敵手,論年紀,他沒有我大,論經驗,論歷練,他都一定不如我,可是運氣這東西就不一定了,有可能我比他的運氣好,也有可能我的運氣不如他,對嗎?」

  謝蘭馨道:「不止對,簡直對極了,白大俠不愧是位稱奇的高人。」

  白玉堂道:「而偏偏我又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謝蘭馨道:「白大俠做事,向來喜歡十拿十穩。」

  「對了。」白玉堂笑道:「所以我不願意跟韋志遠那乾兒子去賭運氣,實際上在動身先後這一點上,我已落後了他許多。」

  謝蘭馨冷笑說道:「那麼白大俠打算……」

  白玉堂道:「我要來個十拿十穩,縱然他的運氣比我好,動身也比我早了許多,到頭來那片紫貝葉仍然落在我手裏。」

  謝蘭馨撫掌笑道:「白大俠這辦法高,謝蘭馨願聞其詳。」

  白玉堂陰陰一笑,道:「謝姑娘真的沒想通,當真不明白嗎?」

  謝蘭馨道:「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明知故問。」

  白玉堂道:「那我告訴謝姑娘……」

  謝蘭馨飛快說道:「謝蘭馨洗耳恭聽。」

  白玉堂陰陰一笑道:「好說,我只要掌握住一個人,就不愁那片紫貝葉到頭來不落入我手中,我敢說這絕對是十拿十穩。」

  謝蘭馨輕「哦」一聲,道:「誰?白大俠掌握住誰就能使那片紫貝葉到頭來一定落入白大俠手中,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白玉堂目光凝注,陰笑不語。

  謝蘭馨道:「白大俠怎麼不說話呀!」

  白玉堂道:「謝姑娘難道還沒想到嗎?」

  謝蘭馨道:「想我是想到了,只不知道對不對。」

  白玉堂道:「何妨說說看?」

  謝蘭馨淡淡一笑,道:「我,對嗎?」

  白玉堂仰天大笑,聲震夜空,裂石穿雲,聽來怕人:「高,高,高,這才是一語中的,謝姑娘的意思竟然跟我白玉堂完全相同,真不愧是位奇女……」

  謝蘭馨含笑說道:「這麼說,我是料到了。」

  白玉堂笑聲倏住,點頭說道:「是的,謝姑娘,你料對了!」

  謝蘭馨道:「真不容易啊,我竟能料中白大俠的心意!」

  白玉堂目光一凝,道:「謝姑娘,你不在乎嗎?」

  謝蘭馨反問道:「在乎?我在乎什麼?」

  白玉堂道:「我的意思是說,謝姑娘怕不怕?」

  「怕?」謝蘭馨笑了,道:「白大俠,你知道我並不是個糊塗的女人,我早就想到白大俠會有此一著的,假如我怕的話,我又何必半夜在這長青谷點著燈,把你白大俠引來此地……」

  白玉堂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你是有所恃?」

  謝蘭馨微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白玉堂道:「你仗恃著什麼?」

  謝蘭馨道:「白大俠知道,我不諳武學,也沒有埋伏……」

  白玉堂道:「所以我問你仗恃著什麼。」

  謝蘭馨道:「別的我無可仗恃,我仗恃的只是凜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氣。」

  白玉堂哈哈大笑,道:「看來謝姑娘受孟子及文文山的影響頗巨……」

  笑聲一落,目射陰鷙,道:「謝姑娘,我這個人從來彆扭,今夜我倒要試試謝姑娘這凜然正氣是不是可以侵犯。」

  嘴角噙著一絲冷酷陰笑,舉步逼了過去。

  謝蘭馨很平靜,美目一凝,道:「文文山在《正氣歌》序中說:『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汙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雨潦四集,浮動床几,時則為水氣;塗泥半朝,蒸漚歷瀾,時則為土氣;乍晴暴熱,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簷陰薪爨,助長炎虐,時則為火氣;倉腐寄頓,陳陳逼人,時則為米氣;駢肩雜沓,腥臊污垢,時則為人氣;或圊溷、或毀屍、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為穢氣。疊是數氣,當之者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幸而無恙,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闃鬼,春院院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滲自辟易。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以遠,典型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你當世稱最,功力再高,不過一凡夫俗子,焉能賊我……」

  她話說到了這兒,白玉堂已然逼近大石,他嘴角那絲冷酷陰鷙笑意更濃,緩緩抬起了右掌。

  謝蘭馨像沒看見,美目望著白玉堂的兩眼,一眨不眨,香唇邊上含著一絲聖潔而安詳的笑意。

  白玉堂手抬了起來,但當他要曲著五指抓出去的時候,怪事倏生,他的手突然停在了那兒。

  謝蘭馨笑道:「怎麼,白玉堂,下不了手了,是嗎?」

  白玉堂臉色木然,愣愣地點了點頭:「是的!」

  謝蘭馨道:「浩然正氣,凜然不可侵犯,你信了嗎?」

  白玉堂點頭說道:「我信了!」

  謝蘭馨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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