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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好一個忍痛!」溫娃娜嫣然笑道:「我問你,你們中原人不是很重禮教,男女之間有很多避嫌嗎?像什麼男女授受不清哪,孤男寡女不能單獨相處呀,什麼……甚至於不能隨便看一個女孩子,對嗎?」

  韋慕嵐道:「對的,姑娘,這是古來……」

  溫娃娜道:「那麼,你睡過找睡過的地上,我也為你包過傷,碰到過你的身子,甚至於用嘴吮過你的傷處,這怎麼辦?你把我怎麼辦?」

  韋慕嵐呆了一呆,大感難以作答,溫娃娜說得不錯,這些事確曾有過,他該怎麼辦?半天他才揚眉說道:「姑娘,這既是中原人所注重的……」

  「怎麼?」溫娃娜道:「你這是什麼話呀?把我們關外人當成了不懂禮數,沒有開化的野人?我們關外人,雖然隨便一點,可絕不至於隨便得連個禮都不拘不懂呀,我們男女間的界限也劃分得很嚴,也有很多避嫌,我們關外女孩子的身子也一樣的冰清玉潔,不能讓男人家隨便碰的,再說,我不是說過嗎?由於我娘書讀得多,通漢文漢語,熟中原習俗,所以我們那一族舉凡飲食起居,往來相對,都跟你們中原漢人沒有差別,你可別把我看成一個隨便的女孩子。」

  韋慕嵐暗暗叫苦,怔了半天始道:「姑娘,那我不敢,可是我……」

  溫娃娜道:「你怎麼樣,你打算怎麼樣?能不要我嗎?」

  韋慕嵐道:「姑娘,你既然通漢文,也應該知道嫂溺援之以手,那是從權,所以我認為姑娘不必……」

  「誰說的?」溫娃娜搖頭說道:「那是你的想法,你的看法,我不這麼想,這麼看,我以為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是不要我,我只有跟你們中原女孩子一樣,來個羞愧尋死……」

  韋慕嵐一驚一急,忙道:「姑娘,你不能……」

  溫娃娜道:「我不能?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還有別的選擇、第二條路好走嗎?也真是,我碰著了你的身子,也等於你碰著了我的身子,我現在願意把自己的終身託付給你,你卻薄情寡義,鐵石心腸,忍心絕情地一口回絕,拒我於千里之外,真是羞死我,我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韋慕嵐作難了,大大地作難了……

  憑心而論,溫娃娜是第一個闖進他心裏的女兒家,他為她不克自持,不能自拔,他為她夢魂縈繞,寢食難安。

  自從一邂逅,溫娃娜的絕世風姿,美好倩影整個兒地佔據了他的心他的腦海,揮之不去,驅之不散,剪之不斷,理之還亂。

  他絕不忍拒絕她,更不忍讓她去死,一旦溫娃娜當真香消玉殞,那等於是他出手殺了她,這份愧,這份疚,該是這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所難消除的。

  可是他能怎麼辦?對鳳姑作過的許諾。

  固然,鳳姑並不是心胸狹窄的世俗女兒家,她當初問他的用意,也不是要他專屬於她。

  可是誰知道溫娃娜根本就是個既正派,更聖潔的姑娘呢,他之所以毅然許諾,也就是因為當時他不知道這一點。

  如今,已作千金諾,真相卻也明白了,豈不是太遲了。

  這,只有委諸天意,恨造物弄人了!天意也好,造物弄人也好,眼前他怎麼辦?答應吧,愧對鳳姑,不答應吧,卻又害了溫娃娜。

  他怎麼辦?怎麼辦?想著想著,他臉上變了色,頭上現了汗,他難他急,他沒有辦法選擇,也不敢輕易決定。

  突然,溫娃娜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好爽朗!

  「你是個君子,的確很難得的君子,由這些,使我更不克自拔,深深傾心,你該是我娘所說的女孩子最理想的終生伴侶,可是我能怎麼辦?我不忍再讓你為難,我的心太軟了,也許你說得對,太晚了,太遲了,我只有委諸天意,恨造物弄人,我只有嘆自己命薄,怨自己福淺,好了,你鬆口氣吧,我會為我娘再找一個女婿,為我自己再找一個伴侶的……」

  韋慕嵐著實地鬆了一口氣,可是入耳那後兩句,他一陣激動,心如刀割,無如他只有強自把它壓下去,悲苦一笑,抬眼說道:「謝謝姑娘,我願跟姑娘互期來生。」

  溫娃娜笑目異采暴閃,道:「你願意跟我互期來生,你真這麼愛我?」

  韋慕嵐毅然點頭,道:「是的,姑娘!」

  溫娃娜道:「不是為還債?」

  韋慕嵐道:「姑娘,這並不是你一廂情願的。」

  溫娃娜嬌軀泛起了輕顫,美目中湧起了淚光,但是她嬌靨上仍堆著甜美的笑意,她緩緩說道:「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好,我答應你,不但答應跟你互期來生,而且更願跟你互期生生世世……」

  韋慕嵐再也難抑激動,道:「姑娘,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溫娃娜道:「什麼都別說,只記住你所作的許諾就行了,我們關外人深信,只要這輩子作了許諾而心堅鐵石,不移不變,那麼下輩子,甚至生生世世都會如願已償的。」

  韋慕嵐道:「我會記住的,姑娘,我會忘了我自己,但絕不會忘了我所作的許諾,我希望姑娘也別忘記。」

  溫娃娜微微搖頭說道:「我不會的。你還不瞭解我,我這個人一經決定了一件事,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的,相信嗎?」

  韋慕嵐點頭說道:「姑娘,我相信。」

  溫娃娜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了,這輩子你我都是別人的,可是下輩子,以至生生世世就是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了。」

  韋慕嵐難言心中感受,他低下頭,旋即,他又抬起了頭,神色有點怕人,拱手說道:「姑娘,我該告辭了,你請保重。」

  溫娃娜道:「這一別等於成了永訣,再相逢時你我都已屬他人,甚至還有可能都有兒女,那麼,趁這你我都還沒真正他屬之前,多聚一會兒不好嗎?」

  韋慕嵐心中一陣悲痛,他壓下了湧起的熱淚道:「姑娘,我何嘗願意輕易分離,只是我不得不……」

  溫娃娜道:「難道你不想弄清楚昨夜是怎麼回事,不想多知道一些我的身世嗎?」

  這本是韋慕嵐想知道的,他遲疑了一下,舉步跨進門去。

  溫娃娜沒起坐,輕抬皓腕讓他坐。

  他坐定,溫娃娜開了口:「為了不多耽擱你,我不打算多作贅言,我是關外一個族的公主,這你已經知道了……」

  韋慕嵐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溫娃娜道:「我的那個族,是蒙古的一個旗,但是它很小,不及一般的蒙旗那麼大,可是我們那一族裏,人近千人驍勇善戰,無論武術、馬術都可以說是蒙旗中之最,所以它雖然小,一些大旗始終不敢冒犯它,那功在我的爹娘,我爹教族人騎射,我娘卻教他們讀書,教他們兵韜戰略,攻守之道,除了畜牧之外並教他們耕織,所以我們那一族既富又強,不同於任何一個蒙族……」

  韋慕嵐沒有插嘴,溫娃娜接著說道:「實際上我們那一族已都近於漢化,因為我娘教的全是漢人的東西……」

  韋慕嵐道:「令堂是……」

  溫娃娜道:「我娘原不是我們那一族的人……」

  韋慕嵐輕「哦」了一聲道:「那麼令堂是……」

  溫娃娜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娘究竟是哪一族的人,我爹從來不許人問,族人也從來不提,因為他們跟我爹一樣地尊敬我娘,把我娘當成了神,實際上我娘對我們那一族的恩是太大了,沒有我娘,我們那一族絕不會那麼富強,你知道有勇無謀是不夠的,人人驍勇善戰,若不通兵韜戰略,那也只是烏合之眾是不堪一擊的,再說,只有畜牧,沒有耕織,生活便沒有改進,永遠脫不了腥膻,只通武而不習文,那也永遠是不開化的野蠻人……」

  韋慕嵐點頭說道:「姑娘說得不錯,令堂是位……」

  溫娃娜道:「以我看,我娘的相貌,膚色,甚至於初來時的一舉一動,生活習慣,比較近於你們中原漢人……」

  韋慕嵐「哦」地一聲道:「那麼姑娘的意思是……」

  溫娃娜道:「我只是說比較像,事實上找不知道我娘是哪一族的人,也沒辦法肯定。」

  韋慕嵐道:「難道姑娘沒有問過嗎?」

  溫娃娜道:「我不剛說過嗎,我爹從不許人問。」

  韋慕嵐強笑「哦」了一聲,不便說話。

  溫娃娜卻嬌靨倏地一紅,道:「我不瞞你,其實我背著我爹私下問過我娘了……」

  韋慕嵐想笑,但是他沒能笑出來,道:「令堂怎麼說?」

  溫娃娜道:「我不只問過一次,我娘總是笑著道:『傻孩子,我是人,既然都是人,是哪一族的都一樣,為什麼要分那麼清楚?娘認為無論哪一族,它的祖先都是一個人,既然這樣,那麼族與族之間就像兄弟姐妹一樣,是不應該分彼此的,唯一的不同該是不住在一個地方,跟風俗習慣也有所不同……』」

  韋慕嵐點了點頭,由衷地道:「令堂確是一位令人敬佩,見解超人……」

  溫娃娜道:「當然嘍,要不然我爹跟族人怎麼敬她如神明呢,我娘呀,什麼都懂,什麼都會,真像個神。」

  韋慕嵐道:「我也這麼想。」

  「真的?」溫娃娜合著手,美目上望一副嬌美態,道:「如果可能,我真希望你能見見我娘,也讓我娘看看你!」

  韋慕嵐道:「有機會我會到關外去一趟的,我也很希望見見令堂。」

  溫娃娜霍地把目光移下,驚喜地道:「真的?」

  韋慕嵐道:「姑娘,我這個人從來不……」

  「別說了!」溫娃娜突然搖頭說道:「我本來想等我辦完事後帶你去的,可是你知道,這輩子不行,這輩子是沒有機會了。」

  韋慕嵐明白她何指,心往下一沉,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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