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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關山月道:「人死一了百了,我的事了了,芳駕的事了了,不走還幹什麼?」

  倒也是。

  他不好說仇已了,情已了,只好說我的事了了,芳駕的事了了。

  孫美英道:「你走吧!我不走了。」

  關山月微怔:「芳駕……」

  孫美英道:「我要留在這兒陪他,陪著他過完我的餘生。」

  關山月又一怔:「怎麼說……」

  孫美英道:「當初我所以要跟你一起,一是為找他;二是為找到他之後,能讓你不要殺他,留他一命。不能,我就為他收屍,親手埋了他,然後陪著他。如今找到了他,他死了,生跟他不能成,沒個結果;死了我就該在這兒陪著他,他也不能再躲我了,永遠不能再躲我了。」

  關山月為之感動,好感動,甚至為之心酸,想掉淚,但他還是忍住了,道:「芳駕說得是,既然已經找到他了,你我該分開,各自走各自的路了,芳駕保重,我告辭了。」

  他一抱拳,要走。

  孫美英道:「你能不能暫留一步?」

  關山月收勢停住,道:「芳駕還要……」

  孫美英道:「我還想說幾句話。」

  關山月道:「芳駕請說,我並不急著走。」

  孫美英道:「你我都沒說有緣他日再相見,那是因為我永遠不會再到江湖上去,你也永遠不會再到這裡來了……」

  這是實情。

  關山月沒有說話。

  孫美英道:「跟你相處了這麼些日子,我一次又一次的認識了你。我已經完全知道,錯在他,不在你,否則他也不會皈依三寶,以求贖罪。我慶幸能跟你在一起這麼些日子,要是有來生,要是你願意,至盼能再碰見你,認識你,跟你在一起久一些……」

  關山月心頭震動,也再次感動,道:「謝謝芳駕……」

  孫美英道:「他是你的仇人,你幾個仇人裡的頭一個,你找到了他,他已經死了,站在他的埋骨處,你什麼都沒說,只說這是天意,仇到此結束了,我謝謝你,也代他謝謝你……」

  關山月沒有說話。

  孫美英道:「他皈依了三寶,把命交給了佛,讓你找到了他。這個仇,也算對你有了交代,唯一對你沒有交代的,就是那位姑娘。他要是有知,那位姑娘是生、是死,生在何處,死又在何處,他應該再給你一個交代。」

  關山月說了話:「謝謝芳駕,但願他能如芳駕所說。」

  孫美英道:「我要說的說完了,就言盡於此了,別了,你也保重。」

  關山月道:「再次謝謝芳駕。」

  他沒多說什麼,一抱拳,走了。

  孫美英一直望著關山月不見,沒動,也沒再說話。

  ▼第六章 峰迴路轉

  關山月走了?

  關山月沒走。

  關山月又進了「留侯廟」,在後院那間禪房裡,又見了那位老住持。

  瘦削老僧原在雲床上盤膝打坐,關山月進來,他就要忙下雲床。

  關山月攔住了他:「再次打擾,我不得已,說兩句話就走,住持請不要客氣。」

  瘦削老僧沒再下雲床,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施主有什麼見教?」

  關山月道:「不敢,我二次來見,特來讓住持知道,我要走了,那位姑娘不走,她要留下來陪霍居士。」

  瘦削老僧一怔:「怎麼說?那位女施主不走,要留下來陪霍居士?」

  關山月道:「不錯,那位姑娘是霍居士的紅粉知己,等了他十年,也找了他十年。」

  他沒有說兩人的來歷與出身。

  瘦削老僧道:「怪不得『西安』『臥龍寺』那位住持說,霍居士塵緣未了,到底是得道三寶弟子,看得真準,只是……」

  面有難色,接道:「『留侯廟』向例不留女客……」

  關山月道:「我二次來見住持,就是為這。」

  他從腰裡取出兩片金葉,上前放在了雲床之上。

  瘦削老僧一怔,詫異道:「施主這是……」

  關山月道:「請住持慈悲,行個方便,僱人在霍居士墓旁草地上搭蓋一間茅舍,供那位姑娘住宿,並請代置日用各物,剩下的供那位姑娘度日,應該夠用一兩年了。」

  瘦削老僧忙道:「施主……」

  關山月道:「請住持成全她一片心意。」

  瘦削老僧忙道:「三寶弟子出家人,本該慈悲為懷,與人方便,只是……」

  關山月道:「那位姑娘不住『留侯廟』,不打擾清修,慈悲為懷,與人方便的三寶弟子出家人,還有什麼理由不能慈悲為懷,與人方便?」

  瘦削老僧顯然為之語塞,道「這……」

  關山月道:「不敢多打擾,告辭!」

  他轉身出了禪房。

  瘦削老僧忙抬手,似乎要叫,但關山月已經出禪房走了,他沒叫出聲,放下了手,望著眼前那兩片金葉,老臉上一片焦急色。

  這是為什麼?

  難道他真不能行個方便?

  有什麼理由?

  是不能還是不願?

  又有什麼理由?

  關山月出禪房往前院走,他要從前門離去,跟他二次來見住持,是繞經前門進來一樣。

  他來可以翻牆,去可以騰身,但是為了尊敬「留侯」張良,所以他來時繞經前門,走時也從前門離去。

  他正往前院走,一個輕若蚊蚋,但相當清晰的話聲傳入耳中:「敢請閣下登臨『授書樓』一見。」

  「傳音入密」!

  內功修為高絕!

  聽話聲,人在中年。

  既不是老住持,也不是年輕僧人!

  看出來了,兩人也不會武,關山月不會看走眼。

  那麼,這「留侯廟」不止兩個人,還有第三者。

  這是誰?何許人?

  老住持跟年輕僧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知道!

  知道為什麼不說?

  出家人不是不打誑語麼?

  三寶弟子出家人,為什麼騙人?

  關山月心頭震動,倏然停住。

  「授書樓」?

  「登臨」?

  登臨,必在高處,高處哪來的這麼一座「授書樓」?

  關山月抬眼四望,無所見。

  那輕若蚊蚋的清晰話聲又傳入耳中:「煩請閣下登廟後『紫柏山』,樓在四十餘級石階處。」

  關山月也提氣凝功,傳音入密發話:「尊駕『留侯廟』中的哪一位?」

  他要先問清楚,這人是誰。

  那輕若蚊蚋的清晰話聲再次傳到:「一旦相見,閣下自然知曉。」

  不說,見了面自然知道。

  不見面就不會知道。

  這究竟是……

  不管怎麼說,這總是一位內功修為高絕的高人,就憑這一點,也應該去見上一見,看看他究竟是哪位人物。

  關山月忙出「留侯廟」,從廟側往後,他找到了登山石階,也看見了在「紫柏山」高處的一座樓,兩層的建築,樓上區額很清楚的三個大宇:「授書樓」。

  在那裡了!

  關山月快步拾級而上。

  在第七級石階旁,有塊山石,上刻:「天風度步處」五字,及「步雲」兩字,再上二十餘級處,有石門,上刻三字:「傳道處」。

  這就是指黃石公傳道與張良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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