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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葛威和马万里两个,在这宗巨案的办案人员当中,虽说仅仅处于协办的地位,但这两宗案子都发生在五河原地界上,他们为了地方安靖,为了使快马刘雄瞑目,也为对上面有个明白的交代,不能不用最大的精力,不眠不休的侦办。而葛威的宅子里,人头麕集,俨然成为办案的中心啦!

  ***

  人越多,嘴越杂,对于办案的意见,也就五花八门,多得不得了啦!有人认线索最为要紧,即使是闯荡多年的江洋大盗,做案时也总有疏漏,总有线索可寻。饷银不会一口吞到肚里去,总会囤在某个地方?杀人的枪是什么样的枪?刀是什么样的刀?也总能从尸身上留下的弹头和伤口推测得出来。在这之前,也可以传丘老大、皮小刀子、黑霸天和百里张等涉嫌的人物来问话,如果谁虚心抗传,就下令通缉。

  有人认为不必旁技末节费那么多的精神,干脆由县里的军警联合各地乡团,先抓起黑霸天和百里张,再围攻丘老大的垛子窑老洪庄,把这些股匪全数捉住朝县里一送,用严刑拷问,没有不说的。

  有些乡镇认为这样不妥,因为丘老大如果拒捕的话,凭他手下几百杆枪,乡团即使能胜,也会有太多的死伤,替棺材店找生意的事干不得,死掉一个乡丁,家属的恤金就是一笔大数目,真要倒下三二十个,乡镇就破产了!而且办这种巨案是上面的事,乡团敲敲边鼓,帮着抓个把人犯,或是吶喊助威还差不多,叫大伙儿顶着枪口硬拚硬上,那就太划不来了。

  有些乡镇长更泄气,他们有人站出来说:

  “我看上面追这案子,倒不是认为人命关天什么的,实在是心疼那笔巨额的饷银,咱们就算拚死拚活的抓住丘老大和黑霸天他们,逼不出饷银来,仍然不算破案。倒不如先由各乡镇长合理摊派,把饷银的数目凑出来交上去,马虎结案算了,咱们认倒霉,若是省里追究,县里找两个死囚,拉出来一砍,不就结了吗?”

  “您这只是说气话,”葛威镇长说:“其实,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兄弟以为,案子还得要循正途去查办。丘老大这个人,据我所知,还不会蛮横到毫不讲理的地步。快马刘雄之死,他涉了重嫌,应该找人过去,听听他的说法,看他怎样自圆其说,再作区处……至于黑霸天和百里张两个,如今仍在镇上,也可以传他们到案问话,留下笔录,再把两边所说的话,参酌对证,看看能发现什么。另一拨人,再到现场仔细查证,有了充分的证据再拏人,要让凶犯心服口服,才显出王法来!”

  葛威镇长的看法,确有见地,大家都同意分头去办理。到老洪庄去的,是葛威自己,他一见着丘老大,丘老大就指天划地,口口声声说他太冤枉。

  “葛大爷,您想想罢,我姓丘的混世,怎会这样混法,把来这儿做客的人给做掉?!老实说,我业已召聚手下人,发誓要追到底,找到意图陷害我的家伙,我能把他活活的啖掉!如今案子没破,我的嫌疑洗不清,我也没有旁的话好说。只有一点得要逼您答应的,那就是我要派人一路护送您回到五河原——您要是半路上再出任何岔子,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葛威回来时,马万里也传问了黑霸天和百里张。

  黑霸天说:

  “我是个老粗筒子,说话不会拐弯,我说过,丘老大跟我有仇隙,认定杨子高死在五河原,我和百里张眼看着没加援手,扣了我的一拨子马,又杀伤了咱们的人。杨子高是他干儿子,快马刘雄是使他干儿子送命的人,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掉刘雄。刘雄办案,去找的正是我的仇家,他算是帮我的忙,我还会杀他吗?”

  “光像黑霸天这样说,还不算数,”百里张说:“事实是咱们和手下的人,在刘雄命案前后,每天每晚都在澡堂、烟铺、娼寮和茶馆里,没谁离开过,要查,到处都有人证,咱们又不是什么剑侠,能飞剑取人首级,咱们手捏鸦片烟枪,能要得刘雄和马班的性命吗?你们办案讲证据,我也不再多讲了,咱们颈子上没包铁甲,只要找到咱们一丝犯罪证据,这颗脑袋,你们尽管拿去,挂在旗杆顶,或是城门楼都无所谓,——我死了还会笑给你们看!”

  两边都力称没涉及这两宗连发的案子,葛威只好着人把费啸猴找来了。

  “我说费老弟,”葛威说:“我知道你业已不带枪枝,改头换面,做你的茶馆老板了,但五河原出了这宗要命的案子,案子惊天动地,案情却扑朔迷离,咱们这不是拘,是请到案问一声,你对这两宗案子有什么看法?”

  “回葛大爷的话,”费啸猴说:“正如您所说的,我业已专心开茶馆,做正经买卖,不管外间的事了,整天拎着壶,替诸位爷们冲茶倒水,无拘是谁只要付得起茶资,我就把他顶在,那还有精神管旁的事?……我也听街坊茶客们谈论这两宗血案,只觉得凶犯该杀,我巴望五河原百年太平,再没旁的好说了。”

  “我说,啸猴老弟,”马万里说:“一个出了名的闯将,对犯案的手法和哪些人物有关,论猜,你总能猜着一点儿罢?何必守口如瓶呢?!”

  “马大爷,您这就岔了,”费啸猴说:“凭什么我要胡猜测,血口喷人哪?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这是问案的公堂,我只能说:当初我单行独闯,跟哪一帮哪一股全没套过近乎。这两宗案子,不是一个人能办得了的。我又没离茶馆,我没有任何嫌疑,就是这样了。您若是说我早先混过、闯过,您就押人,要不然,我得回去照顾生意去啦!”

  费啸猴走了,到桑林湾查案的,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案情毫无进展。葛威镇长的道理再充分,案子却仍无法办下去了。

  省里以过期没破案为名,撤换了县知事,县里罚各乡镇集款赔垫出被劫的饷银,至于快马刘雄和另外十多条人命,换是谁也追不回来,只有当它丢下水了。案子虽仍悬着,也等于了结,没人再追,疑凶只有任他们逍遥法外,去享受们劫得的巨款啦。唯一不死心的,只有五河原的葛威和马万里,他们认为这案子,表面上毫无迹象,但内里暗潮涌动,那笔十多万银洋的巨款,会引起争夺,尤其当官里不再追查的时刻,它更会引起波澜的。

  “即使上面不再追了,咱们要守候到底,非把这两宗案子侦破不可!”马万里发狠说:“我偏不信,地方上就破不了这种各方为难的巨案,人只要有耐心,没什么事办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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