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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阿蛮一愣,然后笑道:“昨天不刚见过?大概是我弄胡涂了,昨天看到的,不是荥阳郑一郎。”

  开口便错,郑徽大窘,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郎——包括阿娃在内,一个个掩口葫芦,只好强笑道:“五道策问把我考得昏头昏脑,真的弄胡涂了!阿蛮,你好吗?”

  这一问又是多余的,阿蛮素性敦厚,不忍再捉弄他,倒是平平静静地答说:“我好,你们好!”这“你们”自然也指阿娃。

  旁边却有人挖苦他:“笨嘴拙舌的,昨天跟娇娇说话的口才到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状元夫人在旁边呀!”身后有人冷冷地接口,“阃令如山,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那正是娇娇的声音。

  郑徽一听,大为不妙,娇娇出语尖酸,不知道轻重,她要一夹进来,会弄得不欢而散,赶快想办法躲开吧!

  但阿娃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娇娇,”她笑着说,“我没有惹你,你可别把我扯了进去!”

  “唷!”娇娇移动了两步。侧面看着郑徽和阿娃,“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你?自己就封了状元夫人了?”她撇着嘴说。

  阿娃也很厉害,不慌不忙地答道:“你不是说旁边吗?这笨嘴拙舌的人的旁边,只有我!”

  “这一说,你真是状元夫人了!”娇娇故意看一看四周,略略提高了声音说:“你们大家看清了,这位就是状元夫人!”

  这一下,就是很有涵养的阿娃,也忍不住动怒,虽然仍旧挂着微笑,但脸色很不好看。郑徽十分不安,深怕她一发作会把局面搞得很僵,便很快地给了阿蛮一个求援的眼色。

  “娇娇!”阿蛮说了公道话:“昨天是郑郎和我不好,得罪了你,不过你不该向阿娃报复。好姊妹,说说笑话怕什么,动真的就没有意思了。来,拉拉手!”

  这就看出三曲中人的资格、教养来了,娇娇还有些悻悻然;阿娃却是笑盈盈地伸出手来,说道:“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小娇娇,真是又小又娇,来吧!”她一把拉住她,“别撒娇了!”

  娇娇脸上讪讪地,表情很不自然,阿娃和阿蛮也不多说话;郑徽觉得不是味道,便站起身来,说要去找韦庆度和素娘。

  “你坐着吧!”阿蛮接口说:“韦十五郎亲自去接素娘了,有一会才能来呢!”

  “我看看去。”

  他仍旧携着小珠的手,出了退思堂,迤逦往夕佳廊去看灯。走到一半,迎面遇见朱赞,彼此立住脚寒暄。

  “今天的策问,对得很得意吧?”朱赞问。

  “怎谈得到得意?敷衍成篇而已。”他也问:“朱兄呢?”

  “我今天没有入闱。这么多贵客,不敢怠慢;得要自己到处看看,才能放心。”

  “朱兄慷慨好客,替我们安排这么好的一个观摩的机会,真是感谢不尽。”

  “我好热闹,大家借个名目玩玩。只盼明年礼闱一榜,尽是小弟的座上客;那么,纵使我自己落第,也足以自豪了!”说完,欣然微笑。

  郑徽暗想,朱赞的雄心不小,竟想一网打尽,造成“通榜”,这也未免太狂妄了——“至少还有个荥阳郑徽,独来独往,不是你所能罗致的!”他在心里说。

  “郑兄!”朱赞神情郑重地小声问说:“我托韦十五郎道仰慕之意,想来已经转达?”

  “是的,是的!”郑徽没有防到他有此一问,当着面倒不便公然拒绝“入棚”,便虚晃一招说:“草茅下士,一时还不敢高攀,等过了这场私试,再来请教吧!”

  “是,是!”朱赞一迭连声地答应,“等我把这场私试办完了,再奉邀郑兄,好好叙一叙。老实说吧,”他凑近了,低声又说,“足下非池中物,那是我早已看准了的,但现在我还不敢委屈郑兄,等明天发榜以后,足下的身价就不同了,那时我们再谈合作,更容易动人的视听。这是我敬爱郑兄的一点私意,希望你摆在心里,连韦十五郎面前,也不必谈起。”

  “多承开爱,谢谢!”郑徽直觉地答说。

  朱赞走了,他的亲切、郑重而又略带诡秘的神情,还深深印在郑徽的脑中。他的思路极快,把朱赞所说的话,重新回想了一遍,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朱赞有意要把他捧起来,造成很大的声名,然后,希望他能在盛情难却的邀请下“入棚”。而朱赞之所以有这番“盛情”,是想利用他的才名来增加号召力,可以予人以这样一种印象:朱赞那一棚的人才是不错的。

  这是彼此利用,互得实惠的办法。在别人也许求之不得,而在郑徽却似乎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想:这一次私试的结果,可能是朱赞在那里操纵,名次高不一定表示考得好。这样说来,完全失去了观摩、考验的意义。想到这里,郑徽有些意兴阑珊了。

  “一郎,一郎!”正当他转身准备回退思堂时,秦赤儿气喘吁吁地迎上来叫他。

  郑徽一看他的神态,心里一懔,知道出了什么事,便定一定神说:“你先缓一缓气,有话慢慢说!”

  “十五郎中箭!”秦赤儿答说。

  郑徽大惊,“伤势如何?”他问。

  “医生正在看。伤在肩上。”

  “人呢?回府了?”

  “是。”

  “我此刻就去看他。”郑徽说:“你叫杨淮替我备马。”

  郑徽心知韦庆度所中的一箭,不是偶然的事,这一箭以后还潜藏着极大的危机,但只能当面跟韦庆度密谈,所以他找到阿娃,只轻描淡写地说韦庆度无意间受了误伤,他需要去看一看,叫她仍旧留在这里,参加宴会。

  “你还回来不?”

  “不一定。”

  “既然这样,我何必还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去看十五郎。”

  “不!”郑徽想了一会儿,找出两个希望她不走的理由:“第一,朱赞很尊敬我,都走了不好意思,你得在这里敷衍一会儿;第二,昨天第一场试,今晚上发榜,你不想等着看榜?”

  “你的话也对,我等看了榜就回去——如果你不回来的话。”

  “我大概不会再来了。我把贾兴留下,照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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