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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首回 开宗明义闲评儿女英雄 引古证今演说人情天理(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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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作到这个地步,却也颇不容易。只我从开辟以来,掌了这座天关。纵横九万里,上下五千年,求其儿女英雄、英雄儿女一身兼备的,也只见得两个:一个是上古女娲氏。只因他一时感动了一点儿女心,不忍见那青天的缺陷,人面的不同,炼成三百六十五块半五色石,补好了青天,便完成了浩劫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覆载;拈了一撮黄土,端正了人面,便画一了寅会至酉会八万六千四百年的人形,从儿女里作出这番英雄事业来,所以世人才号他作‘神媒’。一个是掌释教的释迦牟尼佛。只因他一时奋起一片英雄心,不许波斯匿国那些婆罗门外道扰害众生,妄干国事,自己割舍了储君的尊严富贵,立地削发出家,明心见性,修成个无声无色、无臭无味、无触无法的不坏金身。任那些外道邪魔,惹不动他一毫的烦恼忧思恐怖,把那些外道普化得皈依正道。波斯匿国国王才落得个国治身尊,波斯匿国众生才落得个安居乐业。 “到后来,父母同升佛果,元配得证法华,善侣都转法轮,子弟并登无上。从英雄上透出这种儿女心肠来,所以众生都尊他为‘大雄氏’。 “此外,三代以下,秦不足道也。讲英雄,第一个大略雄才的莫如汉高祖。他当那秦始皇并吞六国统一四海全盛的时候,只小小一个泗上亭长,手提三尺剑,从芒砀斩蛇起义,便赤手创成了汉家四百年江山,似乎称得起个英雄气壮了。究竟称不起,何也?暴秦无道,群雄并起,逐鹿中原,那汉王与西楚霸王项羽连合攻秦,约先入关者王之。汉王乘那项王火咸阳、弑义帝、降子婴、东荡西驰的时候,早暗地里间道入关,进位称王。那项王是个‘力拔山气盖世’的脚色,枉费一番气力,如何肯休?便把汉王的太公俘了去,举火待烹,却特特的着人知会他,作个挟制。替汉王设想,此时正该重视太公,轻视天下,学那‘窃父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的故事,岂不是从儿女中作出来的一个英雄?即不然,也该低首下心,先保全了太公,然后布告天下,问罪兴师,合项王大作一场,成败在所不计,也还不失为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本色。怎生公然说:‘我翁即而翁,而欲烹而翁,请分我一杯羹?’幸而项王无谋,被他这几句话牢笼住了,不曾作出来。倘然万有一失,他果的谨遵台命,把太公烹了,分杯羹来,事将奈何?要说汉王料定项王有勇无谋,断然不敢下手,兵不厌诈,即以君之矛还置君之盾,那项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汉王岂不深知?岂有以父子天亲这等赌气斗智的?所以祸不旋踵,天假吕后,变起家庭,赵王如意死于鸩毒,戚夫人惨极人彘,以致孝惠不禄。这都因汉高祖没有儿女真情,枉作了英雄事业,才遗笑千古英雄! “再要讲到儿女,第一个情深义重的莫如唐明皇。为了一个杨贵妃,焚香密誓,私语告天,道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番恩爱,似乎算得是个儿女情长了。究竟算不得,何也?当元宗天宝改元以后,把个杨贵妃宠得迭荡骄纵,帏薄不修。那杨贵妃的来历倒也不消提起,致伤忠厚。 “独怪他既有个梅妃,又想着杨妃;及至得了杨妃,便弃了梅妃;又不能终弃梅妃,以至惹下杨妃。自己左右的两个人尚且调停不转,又丢下六宫佳丽,私通三国夫人。除了选色征歌之外,一概付之不闻不问。任着那五王交横,奸相当权,激反胡奴,渔阳兵起。他却有贼不讨,转把个不稳的天下丢开不问,带上个受累的贵妃,避祸而行。及至弄到兵变马嵬,六军抗命,却又束手无策,不知究奸相、责骄帅、斩乱兵,眼睁睁的看着人把个平日爱如性命的个宝贝生生逼死。息壤在彼,‘七月七日长生殿’的话,岂忘之乎?况且《春秋》通例,法在诛心。安禄山之来,为杨贵妃而来,不是合唐家有甚的不共戴天之仇。唐明皇之走,也明知安禄山为着杨贵妃而来,合唐家没甚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不辞蜀道艰难,护着贵妃远避。及至贵妃既死,还瞻顾何来?自然就该‘王赫斯怒’,拨转马头,馘安禄山之首,悬之太白,也还博得个‘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给天下儿女子吐一口气。何以又‘三郎郎当,三郎郎当’,愈走愈远!固无怪肃宗即位灵武,不候成命。日后的南内西内,左迁右迁,父子之间,愈弄愈弄出一番不好处的局面来。就便杨贵妃以有限欢娱,无多受享,也使他落了一生笑柄,万古羞名。这都因唐明皇没有英雄至性,空谈些儿女情肠,才哭坏世间儿女。可见‘英雄儿女’四个字,除了神媒、大雄之外,一个有名的大度赤帝子、风流李三郎尚且消受不得,勉力不来,怎的能向平等众生身上求全责备? “方今正值天上日午中天,人间尧舜在上,仁风化雨所被,不知将来成全得多少儿女英雄。正好发落这班儿入世,作一场儿女英雄公案,成一篇人情天理文章,点缀太平盛事。这便是今日绣旗齐展,宝镜高悬,发落这桩公案的本意也。” 悦意夫人听了,一一领会。一切人天皆大欢喜。只见天尊把龙袖一摆,殿头官才喝得声:“退班!” 那燕北闲人耳轮中只听得一片喧哗,喊道:“捉!捉!捉!” 随着便是地坼山崩价一声响亮,吓得他一步踏空云脚,一个立足不稳,早从云端里落将下来。一跤跌醒,却是一场大梦。 睁开眼来看看,但见院子里一班逃学的孩子,正在那里捉迷藏耍子,口里只嚷道:“捉!捉!捉!”面前却立着合他同砚的一个新安毕生,手里拿着一方界尺,拍的那桌子乱响,笑嘻嘻的叫道:“醒来!醒来!清天白日,却怎的这等酣睡?”他道:“我正梦着一段新奇文章,不曾听得完,却被你们这般人来打断了。”说着,便把他梦中所闻所见,云端里的情书,详细告诉了那毕生一遍。 毕生道:“先生不在馆,你看他大家在那里捉迷藏,捉得好不热闹!我正要拉你去一同作耍,你倒捉住我说这云端里的梦话。快来捉迷藏去!”说着,拉了他便走。那闲人也就信步随了他去,一时早把梦中的话忘了一半。不因他这番一个迷藏一捉,一生也不曾作得一个好梦,只着了半世昏迷。迷而不觉,也就变成“不可圬也”的一堵“粪土之墙”,“不可雕也”的一块“朽木”,便落得作了个“燕北闲人”。 列公牢记话头:只此正是那个燕北闲人的来历,并他所以作那部《正法眼藏五十三参》的原由,便是吾了翁重订这部《儿女英雄传评话》的缘起。 这正是:云外人传云外事,梦中话与梦中听。 要知这部书传的是班甚么人,这班人作的是桩甚么事,怎的个人情天理,又怎的个儿女英雄,这回书才得是全部的一个楔子,但请参观,便见分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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