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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陈子柚将那个钱包轻轻塞进他的手里。

  尖锐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刘全的手一抖,钱包掉到地上,里面有些东西掉落出来,被风一吹,散了一地。

  陈子柚帮他将掉落地上的几张钞票与一些票据一一拾起来,放回钱包。

  他的身下已经慢慢涌出一滩血,有张发票单正掉在那血上,她用指尖拈起时,看到单据下面还有一张名片大小的白色卡片纸,她小心地捏着没沾上血的部分将它们拾起,目光从纸面上滑过。

  她把钱包重新放回刘全的口袋。

  警察封锁了现场,救护车也很快地来了。刘全在路上便断了气,一句话也没留下。

  陈子柚作为第一目击证人配合警察的调查,做笔录一直做到接近深夜。期间她接到迟诺的电话,说他明日即可回国,他很想念她。

  她没说自己正在警局,只匆匆说正有一点急事,回头再给他打。

  她曾想过迟诺的归期就是他们的分手之日,却不想结局是这样的,诡谲而离奇。

  陈子柚如实地向警察说明她与死者相识多年,她为何到店中取东西,又为何返回,碰巧见到那一幕,也提到了帮刘全拿出钱包给他看全家福照片,她当然没提之前被勒索的事情。

  她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语气镇定,神色平静,但她的手心与后背都在流汗。倘然此刻警方对她用测谎仪,兴许检测结果会指出她就是凶手也说不定。

  她幸庆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外套,所以那张沾满了血又被她揉成一团的卡片纸即使在匆忙间被她塞进口袋,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屋里有点冷,她把手抄进上衣口袋里,因为紧张,她紧紧地捏着那团纸。纸上的血迹早就该干了,可她仍然觉得那张纸还带着血液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浸透她的手心。

  当她扫过那张白色卡片纸,见到上面用钢笔写着几组字母与数字。她凭经验在瞬间判断那是一家国外银行的名字、一组帐号和密码。

  在事发现场,她趁无人注意时将这张卡片捏在手心揉作一团,藏在袖口中,并最终放入口袋里。她能在一群人之中将藏匿物证的整套动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要得益于前些天她一时无聊跟某位同事学了几招魔术。

  那种名片大小的特质卡片纸在国内很难买到,那种颜色有点奇特的墨水她也不曾见别人用过,而且她也很见到少有人连英文都写得苍劲清瘦如嶙峋山石。

  当这些元素集合到一起,她在那一瞬间只想到了一个人:江离城。

  第十八章 巧合

  那一夜陈子柚真正的失了眠。

  作笔录时,她偶尔听到警员们的讨论。譬如,刘全的家人此时都不在国内,她们刚刚出发去了一个东南亚小国;譬如,刘全的女儿似乎与当地黑社会有联系,并且最近闯了大祸,所以才逃离,这次事件若不是纯粹的交通意外,则多半与此有关;诸如此类。

  她在接近凌晨时拨电话给迟诺。尽管她尽量地镇定,但迟诺立即便听出了她的慌乱。

  她告诉迟诺,自己近距离目击了一场交通意外死亡,看起来好像肇事逃逸,但她觉得是谋杀,而且,死者她认识多年。

  迟诺说:“别多想了,喝杯热牛奶,如果睡不着就吃片安眠药。明天周末睡个懒觉,等你醒来时,我也许已经回来了。”

  “迟诺,我有些事情想对你说。”

  “你现在必须去睡觉。有什么话都等我回去后再说吧。”

  “请你早些回来。”“我希望下一秒钟就出现在你身边。我很想念你,早点睡。”

  陈子柚无法在电话里对他讲,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刘全的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不多事地回来给他送那张陈年的收据,或者,如果她不要神经发作地听刘全的话去取那些东西,也许刘全就不会死。

  或者,刘全怎样都会死的,只因为他知道了某些事情,并且试图勒索。但这也是因为她的存在。

  总之,刘全的死,应该是与她有关的。

  她更不能说,她查了那张染血的卡片上的信息,那笔限时的国际汇票记录,帐上竟有四百万元,条件是只能由刘全本人在某个东南亚小国去领取,正是他的妻女目前所在的那个国家。而现在四百万已经作废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头痛欲裂,不得不去吃了两片药。可是安眠药并没发挥多少作用,她艰难地进入浅眠状态,却恶梦连连。

  她梦见各种凶杀现场,都发生在她最熟悉的地方。那些画画太清晰太真实,她想逃却逃不掉,想帮谁也帮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尖叫但叫不出来。

  她在一个接一个的恶梦中蹒跚,也许是到了恶梦的尾声,她终于梦到一处陌生的安详地,绿草如荫,溪水潺潺,景色幽静。但这一处静土却没有天光,奇异的光线不知从何处幽幽地弥散着,就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虚幻的舞台。

  舞台上有一名白衣飘飘的男人在杀人,动作轻灵优雅,宛若舞蹈。银色剑光一次次闪过,那些人便如一株株麦子般倒下,溅起的鲜血在剑客的白衣上晕染出一朵朵瑰丽的红花。

  他连杀几人后,微微侧脸,那不知来处的光映到他棱角分明的惨白的脸上,正是江离城。

  他微微动唇说了一句话,但这梦是无声的,她听不到他说什么,只见一个纤细女子走上前,递给他一卷轴。

  他抬手轻扬,将轴展成长长的白绢,绢上写满了名字。于是他冷然一笑,飘然落到另一人面前,只一抬手,那人便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轰然倒下,然后,再一人……地面上很快形成一座人身堆砌的雕塑,如奢华的行为艺术表演。

  有人不堪等死,愤起反抗,却在那人即将扑向江离城的后背时,一支箭将他钉穿在地上,暗箭正是刚才那女子射出的。

  舞台缓慢地旋转,于是她看清了那女子的脸,那是她自己同样苍白的毫无表情的面孔。

  白衣的江离城回身朝她微微一笑,口型分明说的是“很好”。她也回他一笑。

  这个梦出奇的宁静,甚至梦中的那种静谧抚平了她之前恶梦的恐惧。

  然后她醒了过来,刚才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每个画面都清晰无比。她挣扎着爬下床,开始感到反胃,她在洗手间里搜肠刮肚地吐,只吐出一些水,因为她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到最后,她甚至看见了一绺绺血丝,疑心那是自己内脏的一部分。

  然后她开了台灯,从书柜深处取出一本《圣经》,那是她的老保姆的遗物。她抱着它跪在床前,后来她终于在天明前保持着那种跪姿,半趴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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