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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他捅了捅身边的一个哥们儿,下巴尖指着何如初问:“那女孩儿谁啊?”一天碰见三回,还真是有缘啊。以为她是跟着男朋友来上课的,没想到那哥们儿贼眉鼠眼说:“新来的,怎么样,有味道吧?”何如初身上有北方女孩儿难得一见的甜美纯净的女性气息。

  他敛了敛眉,“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坐后面的一男生听见他问,忙凑过来笑着说:“名字挺有意思的,叫何如初,她自己介绍说是如果的如,初见的初。挺好玩的,把底下的人都怔住了。哈哈哈哈,夏少,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保守家庭出来的小家碧玉,拉个手当私订终身一样,还是纯洁的小妹妹呢。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人家,这种女孩子,思想单纯,可不是玩玩就算的人,到时候纠缠不清,毁了你夏少的一世英名。”

  夏原眼睛看着认真做笔记的何如初,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我还用你来当参谋?晚上上哪儿玩去啊?”几个人忙凑在一处,商量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将何如初扔在一边不提。

  夏原上课向来不积极,反正老师也不管,几天不去很正常。他也只是在这个学校落下脚,等着来年出国留学。有几次来上课了,想要认识她,随便说几句话,哪知道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前面,老老实实、一字不落地抄笔记,一堂课从头到尾,头就没抬过。他一向是窝在最后一排的,这样冲上去,心思也太明显了,怕被班上的一群狼笑话,所以暂且按捺下来。

  只有一次,她大概是起晚了,竟然迟到了,喘着气一声不响地在他前排坐下,低着头在书包里找了半天,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秋天的阳光洒在上面,如玉一般温润柔软。最后见她怅然抬头,估计是忘带书了。

  他忙说:“哎——你没带书啊?”她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大概落在宿舍里了,没关系。”他很想英雄救美,将自己的课本给她,可惜他自己也是向来不带书的,转头对后面的几个哥们挤眉弄眼,“你们谁带书了?借我一下。”他想借过来,再以自己的名义借给她。

  哪知道她听见了,回头忙摆手,急急说:“不用,不用,不用书也可以。”夏原懒洋洋地问:“你们谁有?借给人家。”几个男生推来推去,有一人递了一本过来,她还是不肯要。夏原一把扔在她桌上,“拿着,他们带跟没带没什么区别,反正是不听课的。”

  她翻开来,对他表示感谢,又对刚才借他书的那个男孩笑了笑,远远地说谢谢,还说下课就还他。夏原见她露出的笑脸,有点儿郁闷,这么好表现的机会,白白让给别人了。两人还是不生不熟。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随父母去了趟非洲,回来时晒得黑了一层,双眼越发显得清亮有神。一大早赶来学校,扔下东西,下楼去吃早餐,走廊上碰见她一个人回来,走路总是低着头,郁郁不乐的样子。于是喊住她,拿出满不在乎的劲儿,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果然,她怔在那里,然后道歉。他笑嘻嘻地扔下一句“中午十二点上餐厅来吧”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人就走了。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如果说明白是约会,依她这么腼腆害羞的性子,反而会拒绝。

  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很慎重地对待此次的约会。因为她不像他以前交往的那些女朋友一样圆滑世故,专门争风吃醋,她是非常干净纯粹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毫无心机,什么都不懂,所以他也是很真心地想认识她,没耍其他的花样,又或是故意甜言蜜语哄骗她。

  慢慢了解之后,她的言谈依然天真,可是并非真的一无所知,眼睛里面时不时有和她本人不相称的落寞哀伤流过。他暗暗想,这个看起来纯美无瑕的女孩,身上有种令人心疼的气质。

  那一天的约会本以为会很圆满地结束,然后顺带邀请她去看电影,他有的是办法令她无从拒绝。可是意外地来了不速之客,他第一次见到钟越。钟越看她的眼神,令感官向来敏锐的他察觉到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还有范里,他知道骄傲的她跟在钟越身后意味着什么。他是最早明白四人之间微妙关系的人,当然,后来还要加上一个韩张。

  他跟韩张一见如故,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但是韩张跟他又不同,他是正正经经的好学生,尽管吃喝玩乐样样都来得,但是很有分寸,什么都有个度。他不一样,一切陈规俗矩,他全不放在眼里,怎么高兴怎么来,管别人说什么。他是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来的那种人。

  他很不喜欢钟越,甚至可以说是本能的讨厌。其实他对钟越这样的优等生本来是不怎么敌视的,人家努力是人家的事,再怎么一本正经、道貌岸然、言语无味,跟他又没关系,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一见到钟越心里就不痛快,大概是因为何如初对他的不一样。

  那天他们几个碰在一处吃完火锅,他和范里坐车回来时,路上他笑着说:“范里,你要是喜欢姓钟的那个小子,干脆用追求他好了。”他就不信姓钟的对范里这样的美女能不动心。范里不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这种事你要做便去做,我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她亦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一脚将球踢回给他。他的心思自然是用在何如初身上。经过今天晚上一顿各有心思的晚餐,两人都明确知道了对方的情敌是谁。

  他要笑不笑地说:“你等着吧,看我的。”

  元旦放假,他在家待着没意思,心想还不如回学校呢,就约她出来一起吃饭。听她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倒是津津有味。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她,大包小包累得不行,傻得可以。吃完饭,眼看着她要上楼了,心里突然抑制不住,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要跟她交往,把她吓得脸白唇青的,心想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挥挥手一笑混过去了。

  可是第二天就听人说她跟钟越在一起了,他气得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是清华大学那边的朋友透露出来的,钟越的名气实在太大,何况是名草有主这样的大事,一夜之间不胫而走。

  郁闷之下,他不顾家里的反对,跟大院里一群爱好冒险的年轻人组了一个团,跑了一趟西藏。冰天雪地,加上高原反应,手脚冻得生了疮,很吃了一番苦头,直到考试前才回来——总要面对的,躲也躲不过。

  他看她为了和姓钟的那小子吃一顿晚饭,从中午就开始等,吃惊过后是心疼。一心想带她出去散心,可是她的心甘情愿以及坚定的摇头,令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局外人了,完全无立足之地。他跟人出去喝酒,每喝下一杯酒,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教室里的身影就情不自禁地滑过脑海。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原来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狠得下心肠。

  他一直在学校逗留到她离开,她是跟钟越一起回去的。一大早,他站在窗前看着他们提着行李,看着她抬起头笑盈盈、满脸幸福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他照旧是周围人眼中的夏大公子哥儿,要什么有什么。

  过年的时候,他跟一群人出去玩,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是学艺术的,席间听她说是上临人,不由得十分注意她。她立刻察觉了,大概也知道夏原不是一般人,频频对他示好。两人出去吃了一顿饭。他摇头苦笑,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失常的行为?后来他再也没有联络过她。

  他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哪知道元宵前后,他回宿舍,从玻璃门外见何如初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大厅说话,两人长得那么像,不用问也知道是她父亲。她神情很激动,倔着脸侧过头,一脸不悦。他顿住脚步,跟着人进去,背对着他们看墙上贴的通知告示以及即将举行的活动。慢慢地听明白了,她父亲要她出国,她不愿意去。他知道,她肯定是因为钟越。因为在这里念书的人,迟早都是准备出国的,不然一点儿前途都没有。

  他笑嘻嘻地对她说:“你们分手吧。”看似无理自私,趁火打劫,不够风度,却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他也不希望她因为钟越耽误了前途,那么分手是最干净利落的选择。痛虽痛点儿,可是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大概姓钟的那小子也是为了她着想,两人最后还是分手了。

  她跟他说话,有气无力,落落寡欢,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他为了使她高兴,忘却过往,重新开始,联合整个国际学院的人,上演了一场欢快的“离别宴”,手笔之大,气焰之盛,场面之热闹,可以说是空前绝后,掀起众人茶余饭后一番热烈的议论。有说他哗众取宠的,也有说他浪漫体贴,更有甚者说他至情至性,难能可贵。羡慕,嫉妒,不屑,黯然,什么样的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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